(来源:光明日报)
转自:光明日报
龟兹乐舞在中国古代舞蹈史中,素来因相关记载丰富生动而令人心驰神往,却因缺乏具象依托而始终蒙着一层神秘面纱。多年来,虽有研究者与创作者致力于其活态复现,但相较于已列入中国舞蹈典型符号成熟体系的敦煌壁画中的舞姿,龟兹乐舞始终缺少一部能够完整呈现其艺术内涵的作品。日前上演的舞剧《龟兹》,可以说填补了这一空白,使观众得以在舞台上看到龟兹乐舞的经典形态。
舞剧《龟兹》以丝绸之路北道重镇龟兹为背景,以古代高僧、翻译家鸠摩罗什的人生旅程为叙事主线展开故事。
创作过程中,主创团队数次深入楼兰古城、克孜尔千佛洞、凉州古城,涉沙漠、攀高原、探洞窟,在残垣断壁与斑驳壁画间打捞文明记忆。舞剧不仅复现了与新疆绿洲农耕文化密切相关的盛大民俗仪式“苏幕遮”(又称“祈寒舞”,民众通过“祈寒”仪式求雨雪,盼来年水源充足),更是将中国飞天艺术的源头,克孜尔等石窟壁画中的舞姿以“细腻沉静”与“婆娑迤逦”的审美特点活化了出来。
其中,舞剧第二幕《般若世界》以克孜尔38窟《天宫伎乐图》为原型,壁画完整地呈现出伎乐天人正在演奏的形象:打手鼓,拨弦索,吹排箫、唢呐,舞花绳彩……舞剧中演员并没有手持实物乐器,而是以虚拟的方式边奏边舞,不仅突破了实景奏乐的局限,有了更多舞蹈的可能,更是将持乐器的各种手部动作,与丰富的佛教手印相结合,展现了丰富的舞蹈巧思。
舞台上,舞者呈现手腕向里和向外的绕动,眼神随之“垂眸顾盼”,在身体“三道弯”(东方舞蹈中以头胸、腰臀、胯腿反向扭转形成的S形曲线体态)的基础上,双腿随胯部的回旋轻摆而转换重心。十四名舞者连成一排,身形错落有致,手姿变化万千,整个舞蹈形态温婉柔美,气势又显大气磅礴,不仅展现了壁画中的“大千世界”,更凸显了龟兹舞庄严沉静的核心审美特质。
除此以外,舞剧《龟兹》的氛围营造也与主题高度契合。该剧音乐有三种明显的风格色彩:龟兹乐、中原乐与西凉乐,三者融合而成的乐章既保留了浓郁的民族韵味,又充满创新巧思,配器更是大胆灵动。西凉乐以古琴和羯鼓为基调,逐渐融入各类乐器与节奏元素,恰似中原古琴与龟兹羯鼓的“化合作用”,直至结尾“万乐之乐”的高潮迸发,令人称绝。
该剧的服装和造型设计,展现出震撼人心的美学张力:从《般若世界》的空灵意象,到库木吐喇石窟第21窟十三天人服饰的精妙细节;从传承古法的凹凸晕染法,到演绎鸠摩罗什瀚海东行时,层叠褶皱里藏着的坎坷苦修;从“曹衣出水”般贴合身形、灵动飘逸的服饰风格,再到尾声三十余套新疆地区民族服饰的鲜活呈现,每一处设计都蕴藏匠心。
鸠摩罗什一生翻译大量佛教经典,创造了中文里“世界”“未来”“心田”“刹那”“烦恼”“因缘”“顿悟”“心心相印”等数百个精准译词。这些词语早已融入汉语词汇库,不仅极大提升了汉语的抽象表达能力,更让中国人拥有了更多描摹精神世界、诠释哲学概念的专属“语言钥匙”,让深邃的精神思考有了可感的语言载体。舞剧《龟兹》展现了鸠摩罗什的故事,观众得以通过剧中演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套服饰、每一个造型,走进历史人物,了解这段历史,在光影流转间,触摸文化的温度与力量。
(作者:王欣,系北京舞蹈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北京文联签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