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后”九江姑娘杨颖如今的坐标，定在了离家5000公里外的吉尔吉斯斯坦。

“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这名生态学硕士毅然走下三尺讲台，用半年时间“啃”下了司法考试，跨界成为一名律师。今年年初，她通过江西首家出海律所——惟民律师事务所的招募，从烟雨江南去往了天山塞外。

近一年来，她与同事往返于吉尔吉斯斯坦司法部的窗口与楚河谷地的乡野田间，在语言迥异、法律体系不同的环境中，为中吉两国企业及个人经贸往来提供法律服务。经过历练，她已成为该律所最年轻，且“资深”的涉外律师。

“95后”涉外律师

今年，是惟民（比什凯克）律师事务所“95后”律师杨颖常驻中亚的第一年。

12月11日，在办公室准备好海牙认证相关材料后，杨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文件袋，带着翻译员来到3公里外的吉尔吉斯斯坦司法部。

进门之后，排队、填写申请，坐到窗口前，办事员拿着文件，核对着样本上的签名和印章，办事员说的一段俄语，杨颖只能听个半懂。

翻译员侧过身递话，才知道办事员对公司章程等内容有所疑问。

杨颖转过头，轻声细语地向办事员解释。一来一回，两国的法律法规隔着玻璃窗就这么接续上了。“啪”的一声，办事员在文件盖上了“Apostille”蓝色方章。

回律所的汽车沿楚河大街向西疾驰，远处天山的雪线被云层压得更低了些，棋盘般规划整齐的街道、雕像众多的公园、高大的行道树早早披上了银装。来中亚的第一年，杨颖已经习惯了这里格外分明的季节轮转。

这条横贯城市的主干道继续向西，是衔接着旨在借鉴中国改革开放的邓小平大街。在当地人眼中，这是一条通往东方的纽带，它延续着古老丝绸之路的情谊，也承载着日渐频繁的经贸往来。

2023年5月，中吉两国元首在西安会晤，将两国关系提升为新时代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共建“一带一路”倡议，鼓舞着各行各业涌入这座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2024年4月正式成立的惟民（比什凯克）律师事务所正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中资律所首次在吉尔吉斯斯坦落地。

惟民（比什凯克）律师事务所位于楚河大街与玛纳斯大街交汇的繁华区域，即便冬日夜晚气温低至零下10℃，这里新修建的商场楼宇之间，依旧迸发出现代商业的活力。经过一年多的发展，惟民（比什凯克）律师事务所已成为当地规模最大的律所。

“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当同龄人纷纷在既定的轨道上安稳靠岸时，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杨颖，也曾独自迷茫和焦虑

身为生态学硕士的杨颖，曾背着取土器，跟随导师跑遍了江西的山川河流。毕业后，她站上讲台成为教师，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不适应”。于是，“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她毅然跨专业备考，用半年时间“啃”下了司法考试。

刚做实习律师时，她每天带着笔记本，穿梭于九江各个法庭的旁听席。国内法律行业竞争激烈，她还没完全适应节奏。一天，她在手机上刷到一条招募常驻吉尔吉斯斯坦律师的启事。

该信息来自江西首家出海律所——惟民律师事务所。面对中亚法域差异巨大，中资企业和越来越多的投资者亟须中国律师出海护航。然而，受困于语言、文化隔阂与异国生活差异，惟民律师事务所首批派驻的2名常驻律师，均在年底选择回国发展。选拔愿意扎根一线的涉外人才，成了该律所面临的一道考题。

在惟民律师事务所九江总部面试现场，面试官打量着眼前这名书卷气未脱的年轻姑娘，难免心生疑虑：她真的能适应天山塞外的常驻生活吗？

杨颖并非一时冲动，面试前，她研读了大量吉尔吉斯斯坦的相关资料，并深信这里有着更广阔的机遇。

“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要后悔决定就行。”出发前，杨颖的父母对她说。2025年春节后，杨颖从南昌乘坐高铁到武汉，再转乘飞机去往乌鲁木齐，第二天早上才登上前往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的航班，成为惟民（比什凯克）律师事务所的常驻律师。

一切都要从头学起，杨颖每天拜访、接待客户，对着从国内发来的文件，她要先搞清楚不同公司和文书的内部流程，以便后续向吉尔吉斯斯坦司法部办事员解释，遇到当事人漏掉的附加证明书，还得想办法处理。有一回，杨颖在办公室一边跟客户聊天，同时用手机回复七八个人的信息。客户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时，律所只有六七个人，除了翻译员和行政人员，就只有杨颖一个中方律师。

第一个案子，是为一个国企办业务，杨颖硬是磨了半个月才办下来。为了把更多精力投入工作，杨颖常常提前做好几天的菜放在冰箱，中午拌着辣酱凑合着吃。

来中亚办事的中国企业，从大型企业到个体商贩，都有各自的难处。大型企业要求尽快把事办成，对流程的严格自不必说。一些小微企业老板觉得去吉尔吉斯斯坦司法部提交文件是件简单事，便自己办理。结果文件被办事员指出许多问题，这才着急地来找律所。在杨颖看来，两国在法律制度、思维观念上存在差异，江西律师出海的重要职责，就是要去解决这些差异给企业和投资者带来的实际困难。

从新人到“资深”

进入7月，比什凯克的房地产市场开始繁荣。但在杨颖看来，这股热潮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法律风险。尤其是来投资的小微企业常因不熟悉当地法律，遭受损失。例如，投资人看中一块地，想办民宿酒店，等付完款才发现那块地只被允许做样板房式的建筑，或者被限制开发。如果再遇上权属不清、有质押纠纷，投资人就更窘迫了。想变更土地用途，在吉尔吉斯斯坦是极其消耗时间和精力的事。

土地背景调查的需求让杨颖的办公地点从律所延伸到广阔的乡野。她和同事经常驾车穿梭于楚河谷地。

随着律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新面孔陆续抵达比什凯克。杨颖从新人变成了“资深”涉外律师，并负起带新的责任。她带着新律师去附近巴扎（即集市），肩扛几十斤食物回公寓，给新人介绍律所的情况，把服务的客户、对应的项目说清楚。合伙人分下来的案子，也要协助新人慢慢上手。同时，她也在不断学习新的业务领域，因为当地法律条文时有更新。

如今的惟民（比什凯克）律师事务所团队已经有20人，服务的客户约90%是在吉投资发展的中资企业、中国公民。该团队担任20余家在吉中资企业常年法律顾问或财税顾问，同时还承担中吉乌铁路项目BOT投融资、股权合作、EPC工程总承包等在内的多项复杂法律服务任务，所服务项目投资总额达100亿美元。

“不要局限于一地一城之得失，要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有更开阔的胸襟。”杨颖偶尔会想起导师曾经说过的话。

如今，在比什凯克市中心，服务经贸往来的中资律所也从1家发展为7家。

杨颖说，她见证了新丝路上的中资律所从“独苗”到“群星”的蓬勃生长，更在与时代的同频共振中，遇见了那个比以往更辽阔、更坚韧的自己。

繁忙的业务间隙，杨颖会和同事从案头抽身，向东驱车200公里，来到著名的伊塞克湖。对于杨颖而言，这里有一种久违的辽阔。远处雪山连绵，湖水在凛冽的冬日里波澜不惊，像一块巨大的、不会冻结的蓝宝石镶嵌在天山脚下。

远方的中吉乌公路上，繁忙的货运卡车在蜿蜒的道路上运行，满载着大宗货物往返于中吉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