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日报)
转自:沈阳日报
□刘德森
北国的冬日,总带着一股子不容分说的凛冽。呼啸的北风卷着碎雪,天地间一片苍茫,田垄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连飞鸟都少见踪迹,唯有乡村的农家里,透着与这严寒截然不同的热闹与暖意——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屋内蒸汽氤氲,人们正忙着蒸制那糯性筋道、承载着北方人冬日记忆的黏豆包。
黏豆包是北方独有的传统美食,藏着大自然的馈赠,裹着醇厚的乡情。它的原料十分简单,上好的大黄米是主角。母亲曾说,做黏豆包,第一步是浸泡大黄米。将大黄米放进泥质的盆里,泡上两三天即可。
磨好的大黄米面要用开水和面,母亲的双手在面盆里反复揉搓,直到揉成一个光滑柔韧的面团,接着把面团放进干净的泥盆里,在火炕上发酵。一天一夜后,面团便发酵到了最佳状态。
黏豆包馅料是用自产的红芸豆做的,煮好的红豆趁热用擀面杖轻轻捣碎,直到捣得黏黏糊糊,搓成圆团。包黏豆包时,一家人围坐在炕边,有说有笑。母亲揪下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剂子,用手掌按成圆圆的薄皮,放上馅料,然后双手合拢,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合边缘,转着圈将口收紧,再揉一揉,一个圆润饱满的黏豆包脱颖而出。
蒸好的黏豆包,大部分会被母亲拿到屋外冷冻。北方的冬天,屋外就是天然的冰世界,黏豆包冻得硬邦邦的,装进干净的布袋里,能保存到来年春回大地,吃的时候拿出来蒸一蒸,依旧新鲜如初。
而我最期待的,是蘸着母亲亲手熬制的糖稀吃黏豆包。那糖稀,是用自家地里种的甜菜根做的。晚秋时节,甜菜根成熟了,挖出来冬储,等完全冻结后,再用干燥的秸秆覆盖好,防止霉变。熬制糖稀是个漫长而细致的活儿,要在寒冷的冬日里,守着一口大铁锅,连续忙活好几天。先把甜菜根洗净、切成细细的丝,放进锅里,加足量的水,大火煮开后转小火慢熬。其间要不断搅拌,防止煳锅,还要一点点撇去表面的浮沫。熬到甜菜丝软烂,就用纱布过滤,把菜丝滤掉,只留下浓稠的汤汁。然后继续用小火熬煮,慢慢浓缩糖汁,直到汤汁变得黏稠发亮,用筷子挑起能拉出长长的丝,这糖稀就熬成了。
熬好的糖稀装在瓷碗里,呈深琥珀色,黏稠香甜,带着甜菜根特有的甜香。用蒸好的黏豆包蘸上一点糖稀,糖稀顺着豆包的边缘缓缓流下,放进嘴里,先是糖稀的浓甜,再是黏豆包的软糯清甜,甜而不腻,满口生津。在那个白糖凭票供应的年代,糖是稀罕物,母亲熬制的糖稀,不仅填补了我们对糖分的渴望,更藏着她对家人最质朴的疼爱。那滋味,是任何精致的甜食都无法替代的,至今想起来,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纯粹的香甜。
如今,生活越来越好,白糖、蜂蜜随处可见,黏豆包也能在超市里买到,包装精美,口味繁多。可我总觉得,超市里的黏豆包少了点什么,没有了泡米时的等待,没有了火炕上的发酵,没有了一家人围坐包豆包的热闹,更没有了母亲亲手熬制的糖稀。蜂蜜虽润,白糖虽甜,却都不及那碗甜菜根糖稀的滋味,不及那份藏在糖稀里的母爱与时光的味道。
岁月如梭,童年的时光早已远去,母亲也渐渐老去,那熬制糖稀的手艺,再也没有施展过,可每当北风呼啸,冬日来临,我总会想起家乡的冬天,想起那蒸腾的炊烟,想起屋内弥漫的豆香与糖香,想起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揉面时专注的神情,熬糖稀时耐心地搅拌,给我递上蘸好糖稀的黏豆包时温柔的笑容。那些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现在,我也常常自己下厨制作黏豆包,循着记忆中的步骤,泡米、磨面、发酵、包馅、蒸煮。每一个环节,都像是在与童年的自己对话,与母亲对话。当蒸汽升腾,香气弥漫,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农家小屋,感受到了母亲当年的辛劳与关爱。
时光荏苒,时代在变迁,许多传统的美食和手艺,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黏豆包和那碗糖稀,这两样承载着我童年记忆与浓厚乡愁的美食,却始终在我心中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它们不仅仅是食物,更是情感的寄托,是乡愁的载体,是母亲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每当吃到黏豆包,那份甜蜜与温暖就会涌上心头。那些美好的回忆,总是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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