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

　　邢主任空降我们部门的第一次会议上，就宣布所有人员的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待命，除非在会议中或者出差在飞机上。她强调现代职场讲究“秒级响应”，她发出的每一条信息，都要得到积极快速响应，谁反应慢了，就是对工作“摆烂”。这话一出，我的内心升腾起一片恐怖。

　　邢主任上任的第三天晚上11点多，我已经进入香甜的梦境，手机忽然炸响起来，吓得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迅速摁开手机接听键。邢主任冰冷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今天上午提交的报告数据不够，你再补充下前两年的数据吧，然后做个三年情况对比分析，明早上班交给我。”这是什么情况，那就是一份上年度的业绩数据报告，原本没有额外要求，邢主任的要求那不相当于重新写吗？！我努力睁开睡意蒙眬的眼睛，爬起身来准备夜战，被吓醒的妻子在一旁说：“你们单位发你多少钱工资啊？怎么连半夜都不让人歇着。”我赶紧安慰她说：“一点小修改，用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熊猫眼”迷迷瞪瞪进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重写的报告发给邢主任。见我两眼蒙眬，邻桌的小孙问我是不是昨晚被强制加班，我点点头，连句字都懒得回答。小孙说他是凌晨3点被邢主任要求加班修改报告，好在修改的地方不多。同事陆陆续续都来了，挨个吐槽昨晚几点被叫醒。小张说“我2点半”，小严说“我1点15”，小江说“我12点刚过就被薅起来改PPT，她说我原来做的PPT配色像‘丧葬风’”……我大致数了下，没被午夜关照的同事不到三分之一。

　　从此以后，半夜“机”叫属于家常便饭。屁大点的事情，邢主任不是在群里集中“扫射”，就是单人“点射”，大家私下里喊她“夜闹”。可我就纳了闷了，邢主任每晚这么闹腾，白天还正常上班，难道她是可以不睡觉的机器人？

　　没多久，答案浮出水面。有天，小詹拿了一份急件需要邢主任批示，敲她办公室的门好半天，她才开门出来，脸颊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痕迹。原来她是白天上班时间睡觉，晚上不睡觉折腾别人呀。这倒是符合“夜闹”的特征。

　　第一个反击邢主任的是实习生小蔡。小蔡平时做些辅助性的工作，并不需要她写报告啥的。有天晚上10点多，邢主任在工作群里发消息，要求每个人都提交一份“对公司愿景的理解，明早8点前交”。小蔡直接回了个“月亮不睡我得睡，晚安”，在工作群里公然和邢主任唱起了反调。邢主任在群里问小蔡什么意思，小蔡一直没回答，我以为小蔡这是为自己的失言感到害怕而噤声了呢。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除了邢主任，只有小蔡没交报告，邢主任敲着桌子大批特批小蔡这种公然顶撞领导的行为，小蔡用天真的眼神望着邢主任：“半夜谈愿景，不怕惊着周公吗？”邢主任顿时被气得无语。

　　当天午夜，邢主任又在工作群里发号施令，要求大家“结合自身岗位，深度思考，明早交一份关于如何提升部门执行力的方案”。我瞬间联想到这是针对小蔡白天的顶撞行为去的，不过是殃及了我们这些无辜的池鱼。小蔡马上留言：“邢主任，我觉得高效工作不等于无休止地透支。良好的休息才能保证白天的工作质量。您这个时候提工作要求，不符合劳动法吧？再说了，即使现在开写，糊弄下也要个把小时时间，想写好不知道需要几个小时时间呢。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又不能在办公室里睡大觉。”群里瞬间死寂，我估计邢主任想掐死小蔡的想法都有了。

　　我曾私下里劝过小蔡，凡事悠着点，不能顶撞邢主任，不然转正都成问题。小蔡淡淡一笑，问我，你现在工作开心吗？这还真把我问住了。小蔡说，如果真转正了，我还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工作，我肯定得疯。

　　实习期满，小蔡的转正毫无悬念地被邢主任给拒绝了。离职那天，小蔡得意地晃晃手机，说：“看，静音了，世界都安静了。”

　　小蔡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留下的我们还要继续忍受这种煎熬，不知何时是头。唉，真怕半夜“机”叫呀。视觉中国 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