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正系统性地推动修改美国选举规则，在此过程中，民主正陷入“横竖皆输”的局面。若他修改选举规则的目标达成，即便违背多数选民意愿，也能大幅扭转选举格局，让共和党牢牢掌握国会控制权；若法院予以阻拦，他便有了更多“理由”指控民主党胜选存在舞弊，并向各州及国会的共和党官员施压，要求否定选举结果。

当前，风险正以惊人的态势集结，其严峻程度绝非特朗普向共和党执政州施压、操纵新国会选区，抑或他三番五次威胁禁止邮寄投票这般简单。他对邮寄投票的种种威胁，全然逾越了法定权限，这一点清晰明了，以至于选举法领域的专家们达成共识：法院绝无可能为这类做法背书。正因如此，人们往往下意识地将特朗普的怒斥当作毫无实质意义的叫嚷。但殊不知，这般想法实则暗藏危机。事实上，相较他或许能设法阻碍美国人采用邮寄方式投票，其言辞背后隐匿的深层野心，才真正令人胆寒——他试图从美国50个州手中，强夺对选举管理的集中控制权

倘若特朗普妄图凭借单方面的行政举措来禁止邮寄投票，无疑会与美国宪法中的 “选举条款”迎头相撞，引发正面冲突 。该条款明文规定，各州被赋予确定“参议员与众议员选举的时间、地点及方式”的权力，同时，美国国会也保留着否决各州相关决策的权限。

在选举条款中，“哪一主体未被提及拥有联邦选举的管辖权？答案是总统，”洛约拉马利蒙特法学院(Loyola Marymount Law School)宪法学教授杰西卡·莱文森(Jessica Levinson)向我表示，“这一设定并非偶然：我们的政治体制以权力分立为核心原则，不希望总统在选举事务中掌握相关权限。”

因此，特朗普近期在社交媒体上就选举发表的一系列言论中，最具风险的并非 “终止邮寄投票”这类具体主张，而是他对选举运作权限的宽泛宣称——即认为自己在该领域拥有不受限制的权力。“要记住，在计票与选票统计工作中，各州仅是联邦政府的‘代理人’，”特朗普于8月18日写道，“它们必须遵照以总统为代表的联邦政府所下达的指令行事……”这一表述与选举条款的明确含义完全相悖。

“从宪法层面看，他并不具备接管和主导选举的权力，”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前总法律顾问本杰明·金斯伯格(Benjamin Ginsberg)向我表示，“但他有可能持续尝试削弱选举体系的合法性，进而按自己的意愿认定选举结果。”

对邮寄投票施加限制的主张，只是其从各州手中获取选举管理权这一更广泛行动中的一个小环节。纽约大学法学院布伦南司法中心(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在近期发布的一份全面报告中，列举了联邦政府一系列咄咄逼人的举措，具体包括：以史无前例的方式要求获取各州选民档案；发布一项行政命令（目前已被下级法院驳回），要求各州在选民登记时核查公民身份证明；在司法部及联邦检察官办公室设立专门部门，以打击“选举舞弊”为目的，对抵制政府所推动变革的地方选举官员提起诉讼；此外，还支持保守派团体的相关行动，助力其在倾向民主党的州及摇摆州开展选民名单清理工作。

布伦南司法中心负责民主事务的副总裁温迪·韦瑟(Wendy Weiser)表示，若仅围绕某一项策略是否合理、是否合法展开讨论，可能会忽视更重大的风险。“一旦他们宣称拥有（对选举管理的）这项权力，就会动用多种手段——针对特定选民群体、介入选举过程、对公职人员形成压力——以达成其期望的结果，”她指出，“在我看来，没有哪一项手段是‘最重要’的。每一次对现有规则的突破，都可能为更多不当使用权力的行为创造条件。”

更严峻的潜在可能性已逐渐显现。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加文·纽瑟姆(Gavin Newsom)预测，特朗普或将在明年选举日前后，通过向民主党执政城市部署联邦移民执法人员乃至军队，以此影响选民参与投票的意愿。与笔者交流过的多位选举法专家担忧，特朗普不断强化相关表态，称要派遣国民警卫队进入“蓝州”城市打击犯罪，这一行为可能是在为2026年选举期间介入这些城市做准备——而此类举动或会降低选民的投票积极性，导致投票率下降。

特朗普“无论结果如何均对自身有利”策略的另一部分，将在选举日后生效。正如他在2020年的做法——以及若2024年竞选失利本计划采取的行动——特朗普目前似乎也在为质疑2026年民主党胜选奠定基础，具体方式是不断提出（无事实依据的）指控，称倾向民主党的辖区选举中存在大量舞弊行为。从制度设计来看，防止国会选举结果被不当作废的保障机制较为完善。但金斯伯格（现为保守派胡佛研究所“重建美国制度”项目访问研究员）表示，特朗普“已表明，他只需提出毫无根据的极端指控，就能推动政府机构按其意图行事”。从事选举公正性相关工作的团体向笔者表示，他们认为2026年选举之后，针对特朗普或其州内盟友试图否定的选举结果，他们必将通过法律途径进行辩护，这一过程已难以避免。

2020年的选举最终未因特朗普试图推翻结果的行动而改变，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足够数量的共和党官员——上至他亲自任命的司法部长，下至县级办事人员——均坚定拒绝了他缺乏依据的要求。然而，观察特朗普第二任期内各级共和党官员对其的配合态度，目前尚无人能有充分信心认为，到2026年乃至2028年时，这些官员仍能保持当年的坚定立场。编辑/宋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