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自由的故事中,AI 成为了技术合伙人。它以其强大的计算能力和海量的数据储备,为企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创新和效率提升。AI 伙伴能够快速分析市场趋势,精准预测用户需求,为企业的战略决策提供坚实的依据。它还能自动化繁琐的工作流程,让员工从重复性劳动中解放出来,专注于更有创造性的任务。在与人类伙伴的紧密合作下,AI 助力企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开启了新的自由发展之路,创造出更多的价值与可能。
产品工作室“100 Bad Ideas”的名字,源于一个美国魔术师的故事。
这位魔术师曾去面试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顾问,对方问:“你能不能保证带来一个good idea?”魔术师回答:“一个good idea也保证不了,但我保证有源源不断的bad ideas。”
源源不断的“坏点子”,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创新的同义词。创业之初,“100 Bad Ideas”的两位合伙人觉得这话很有意思,决定先开个文档写满100个“坏点子”再说。最终,这个文档成了工作室的名字,也孕育出了一款月活四百万、营收过千万的产品。
因为AI,这样的故事正在变多。随着技术门槛骤降,越来越多的人将脑中的“坏主意”变成真实产品,投入市场验证,也赚到了和打工相当的钱。
这群人中,既有在大公司工作多年的产品经理,也有毕业不久、只在小公司打过工的年轻人,还有不止一次创业过的“老手”。
过去一段时间,我采访了多位身份各异的开发者们,发现不上班的“自由”固然是他们所追求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想借助AI的能力,过一种创造性的生活。一位开发者告诉我,“有一个作品,远比你有某某头衔,更酷一点。”
这篇文章想记录的,正是这样一群人在时代浪潮中的真实境遇:他们的选择和状态, AI 究竟能帮他们做什么,以及看似自由的创造生活背后,那些不常被言说的重负。他们的故事,或许正是未来工作的一种预演。
机会
36岁的陈云飞公开亮相时,总是一身白——白卫衣、白裤子、白鞋,再加一顶白色渔夫帽,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至少10岁。
这或许与他的状态有关。他如今在全球旅居,上个月还在分享韩国的医美体验,转眼地址就变成了伦敦。这个月,他打算从苏格兰回国,临时又决定去土耳其和埃及,他形容自己的生活是“无法停止的流动”,也由衷感叹:“自由真好。”
这份自由,源于AI带来的机会。
两年前,ChatGPT刚上线,陈云飞就敏锐地用它来做业务分析。他清晰地记得,一次与对手的营销战役中,他和团队为双方Slogan的用户感受争论了两小时,最后发现,结论竟与ChatGPT几分钟给出的结果惊人地相似。
他意识到,“这次的AI完全不一样了”。多年累积的职场倦怠感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他决定从美团离职,给自己一年时间探索和学习。在阿里、美团打过工,他感觉自己“长时间被锁在大公司的体系里”,作为一颗精细分工下的螺丝钉,唯一的选择似乎就是从这家跳到那家。
出走的第一年,陈云飞的尝试充满“试错”的意味:他让ChatGPT当编程导师,结果一周也没入门Python;他快速开发了三款给自己用的浏览器插件,但都缺乏商业化的可能。
最终,是旺盛的分享欲为他撬开了一条新路。 他在即刻上持续分享学习AI的经验,意外地被社群邀请做线上分享,录屏发到B站后,又获得了不错的播放量。意识到内容是绝佳的杠杆,他正式开启了自媒体博主之路。
尽管陈云飞在B站的第二条视频标题颇具劝诫意味——“我是如何靠ChatGPT,从年薪百万到月入3000的”,但随着他持续输出高质量的AI经验,知识星球的订阅、企业咨询与合作纷至沓来。到2023年底,他的三项收入总和,已基本与大厂薪资持平。
如果说陈云飞是靠内容抓住了机会,那么28岁的伍海玮则以更纯粹的产品形式,在几乎同一时间踏入了这条河流。
化学专业出身的他早有创业经历:大学时组队接外包项目,开发过剪切板工具,却始终觉得自己“不具备独立产品能力”,直到一次AI黑客松获奖,才让他重获信心。
2023年下半年,他花了近2个月时间,上线了产品“MBTI百科”——一款基于16型人格的AI助手。一年半后,算上之前的剪贴板应用等产品收入,每个月平均一万多元的进账,给了他正式离职的底气。
我第一次见伍海玮是在今年4月,他刚辞职,新作品“魂旅”也刚拿下小红书独立开发者大赛的“浪漫主义奖”,奖金五万元。
我第一次从他这里听到一个新颖的比喻:AI时代的应用,就像是短视频。 他解释说,AI最大的影响是降低了“MVP(最小可行产品)的门槛”,技术实现变得次要,“重要的是你的创意”——这“真的很像短视频”爆发的前夜。
如今,独立开发者的作品直接面向用户,不再需要仰仗投资人。伍海玮的“魂旅”也拿到了投资意向,但他最终拒绝了。他发现没有拿钱的理由:“拿了钱如果做得好,那反而是一笔很高昂的借贷。”
他将自己现在的状态比作在线上开了个小酒馆,虽不能暴富,却能在维持生存的基线上,实现一种“注意力自由”。
在小红书,陈云飞的ID叫“花叔”,括号——“只工作不上班版”。他很乐于强调工作与上班的差别,其中的核心是流动的自由感,但现实是,他常常比上班时工作更久,旅居生活有时也只是换了个工位。
不过对他而言,从大厂体系中挣脱,意味着“反脆弱能力”的增强,多元化的收入让他有底气拒绝不想接的活、不想见的人。但这份自由也伴随着不安,他承认自己的路难以复制,是勤奋加运气,“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
实验
王安之最近正在进行一个实验:将完整的产品开发流程交给AI,测试人工智能的边界。
他在创业公司Xmind上班,只在业余时间打磨自己的产品。最近,美剧《人生切割术》给了他灵感,他打算做一款情绪搜集类产品。
这款名为“LUNOR”的应用,从设计、开发、代码重构到文案宣发,几乎全程交由AI完成。
他先是构想了一个四宫格界面,用户可拖动小球记录情绪。根据这个构想和电视剧截图,GPT-4o便设计出特定风格的原型。接着,他向编程软件Cursor描述交互构想,后者随即开始编写代码。
LUNOR产品界面
王安之并不意外AI能做出完整作品,真正让他惊喜的是AI展现出的自主性和理解力。 其中一个引导付费的页面,就是AI在阅读了项目关键代码后,自己设计的布局、写的文案。”它凭自己的审美,只花了5分钟,我一个字都没改。”
最终,在没有任何设计和开发合作的情况下,产品经理王安之仅用两天就完成了LUNOR的第一个版本。
王安之的实验并非孤例。AI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着产品开发的全流程。
过去,一个产品从调研到上线动辄数月,而现在,AI可以直接根据一个粗略想法生成高保真原型图,再投入社交媒体验证需求,若市场反响好,便同步推广和迭代。
这得益于大语言模型能力的飞速进化。从处理文字,到通晓多模态信息,再到逻辑推理能力的增强,如今的AI更像一个拥有长久记忆、能自主调用工具的智能体。
同为产品经理的陈云飞,自从去年Cursor问世后,开发产品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他曾连续一两个月,每天花十几个小时编程,甚至睡梦中都想着赶紧起床去实现新想法,“太有趣,太好玩了”。他在小红书爆火的“小猫补光灯”,就是在这股狂热中诞生的。
有一次,他想做一款可调节灯光的手电筒,女友建议不如做成女生用的“补光色卡”。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立刻意识到需求真实存在。借助AI,他一小时就开发出了第一版。
随着AI编程能力的跃进,一种被称为“Vibe coding”(氛围编码)的趋势在开发者间蔓延开来。 即便很多专业开发者,如今也只是给出指令,让AI执行。在某些领域,他们甚至觉得没必要完全看懂AI写的代码了。
AI对许多人来说,已从一个帮手,演变为“技术合伙人”,没有技术背景的人,也开始有机会建造自己的数字资产。
叶峻杉便是一例。他本是一家金融公司的大客户销售,在目睹了AI为企业客户带来的价值后,今年决定自己下场。
他目前的核心项目是AI视频营销,客户只需提供照片和声音,5分钟内就能生成一条AI主播视频。这个项目几乎涉及了大语言模型所有模态的能力,而从账号拆解到捏数字人,叶峻杉的大部分工作也都是借助AI完成的。
对他来说,AI不仅是生产力助手,更是“最大的价值变量”,因为模型的持续进步,总会带来新的机会。
这些深度用户,早已为不同的大模型找到了精准分工。
对王安之而言,GPT-4o负责设计原型,Claude擅长系统完善,Cursor是主要开发工具,Gemini的超长上下文窗口适合代码重构,而中文能力出色的DeepSeek则是文案优化的首选。它们就像一个配合默契的团队,高效运转。
“Bulid in Pubic”
但一个好产品,远不止代码和设计。徐晟是产品工作室100 Bad Ideas的合伙人之一,他一针见血地指出:“30%是产品本身,70%是产品以外的所有事情。”
他们的产品StressWatch,借助AI写出第一版代码后,仅用半年多就覆盖了团队成本,如今用户已达四百多万。
但徐晟的经验是,AI可以加速启动,但要把产品做好,仍需投入工艺品般的匠心。StressWatch初版是硬朗的“直男风”,后来才意识到压力监测需要更柔软的表达,于是他们重新设计UI,变成了可爱的压力泡泡。
StressWatch压力新UI
即便发布两年多,团队每天仍要处理近200封用户邮件,其中40%~50% 都是有价值的改进,需要投入精力持续改进。
为了搞定那“70%”,一种名为“Build in Public”(面向公众编程)的理念,正成为开发者们的新共识。
叶峻杉认为,独立开发者的商业模式本质上就是自媒体,因为其作品个人色彩浓厚,还能提供“情绪价值”。陈云飞本身就是自媒体大V,一身白的标志性装束,也是在强化个人IP。伍海玮也直言,“小红书的流量基本就等同于钱”。
前阿里技术专家一啸(花名),也在无意中走了一条先做自媒体,再开发产品的路。
离开阿里后,他先是加入一家TOB创业公司,几年后退出和几个好友联合做了一档面向开发者的播客“硬地骇客”。
这档播客目前有近3万的粉丝,也建立了3000多人的听众群。他目前的AI产品 Podwise就是在听众中发现需求、深度沟通后的结果:这款产品可以总结播客要点、提供速记,并且基于播客内容进行提问。
这款产品上线一年多,因为良好的用户基础,现在给他和合伙人带来了比较稳定的现金流,他由此得出的经验是,“做产品的第一件事情是做社区。要营销先行,先做内容,产品推出来就自然就有用户了。”
过创造的生活
在这群开发者身上,赚钱似乎只是对创造的一种验证,而非最终目的。从中获得持续的创造状态,才是他们更核心的追求。
陈云飞运营着一个AI编程付费社群,他发现,大家从编程中感受到的快乐,就是创造本身。“当他们上线第一个由自己命名的网站,或上架第一款APP时,那种开心和赚钱的开心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这种纯粹的快乐,“更真诚,更真挚”。
一啸则用一个“酷”字来形容这种生活。他并非追求形式上标新立异的年轻人,相反,他在阿里工作多年,辞职后还参与创立了一家独角兽公司。
在那段创业经历中,他找到过兴奋点,“跟不同的客户聊天,了解不同的行业很有意思”,但回过头,他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技术和产品,“有一个作品,远远比你有某某头衔,更酷一点。”
他享受这种现在生活,享受AI能力进化带来的产品进化,享受事情“酷不酷”本身。
伍海玮目前的产品也几乎都是“灵感式”的。他和伙伴有一个共享文档,像“100 bad ideas”一样,记录着各种即时想法。
他的新产品“魂旅”——一个虚拟旅行AI应用——便是多个灵感的结合:他听到“音频是穷人的虚拟现实”这个观点,又喜欢看房车博主的旅行,最终综合成了这款可以听着AI生成的沿途见闻和当地广播来“云旅行”的产品。
魂旅产品界面
这群人,大都被创造的狂热驱使过,这种状态背后往往也隐藏着更深层的自我探索与和解。
还在打工的王安之,下班后、假期里,曾一度除了睡觉,“全脑子想的都是产品”。生活中的一些观察(比如拍立得背后的记录,做出产品“BACK 4U”--- 照片背后的故事),电影的一些概念和视觉元素(如《人生切割术》中对情绪的理解,做出“LUNOR”)都可以成为他产品的点子,他觉得自己就是“在创造中生活,在生活中创造”。
但耽溺于创造的状态,也一度让他陷入自我逃避和心理塌陷,因为“只是好玩,听上去不够高尚,不够高级”。
他从小受马云等企业家“理想主义”的教育,认为“崇高目标”和“信仰”更加值得追求,但后来痛苦地发现,驱动自己的仅仅是“好玩”。
最终,在经历了漫长的内心冲突后,他才接纳了自己就是一个被“兴趣因子”引导的人。
他甚至把这个自我探索的过程也当成一个产品来迭代和完善,在他的书架上,摆放着人物传记、《纳瓦尔宝典》、《原子习惯》等心理学和行为学书籍,他从中学习如何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行为,也学会如何接受自己真正的样子。
自由的重负
杭州良渚文化村,是独立开发者和自由职业者的聚集地之一。从2023年8月起,每到周四,一群程序员和产品经理便会聚集在一家名为“杭一末”的咖啡馆。
周鼎是这个“疯狂星期四”聚会的发起人之一。他从2016年开始自己开发产品,不上班已近10年。他印象中,“独立开发”这个群体一直都在,只是之前相对小众。近年来话题热度增加,很大程度是因为AI降低了技术门槛,让更多人加入了。
“疯狂星期四”原本是一个开发者网友的线下聚会,后来这种形式解决了一些社交需求,便成了每周四的例行活动。
周鼎的社交媒体截图
周鼎观察到,来参加的人多数有产品开发背景,有些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有些人则会定期出现,随着交流频繁、彼此熟悉而成了固定工作搭子或者好友。
这类聚会中,多数人会分享自己做的产品、拿到的结果,也有人担心被抄袭,或是想闷声发大财选择避而不谈。不过,来的人大都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真正想清楚了自己想做什么的人,最终长期留下来的很少。”
长期独立做产品,和任何创作其他作品的状态一样,都需要承担自由的重负。
徐晟如今投入在工作上的时间远超以往,对他来说,生活与工作不是平衡,而是选择,“现在的工作状态是把几乎全部的醒着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了,因为要做好想做的事很难,需要投入大量精力。”
完全为自己的创造负责,也常常引发剧烈的自我怀疑。周鼎坦言,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经历过产品做到一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制造垃圾”的时刻。
叶峻杉说,他自今年3月决定创业后开始写情绪笔记,前期是一个月几条,现在每天都会写两三条。他也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进行自我攻击,希望站在旁观者角度审视自己,保持冷静和坚定。
散漫与拖延,同样带来巨大的心理消耗。周鼎曾有一款产品开发了一年多才上线,漫长的周期几乎磨光了他的耐心,一度“不想再碰这个产品”。也让他下定决心,下个产品“无论如何,先上线再说”。
即便那些已经取得成功的人,也无法摆脱困扰。
陈云飞在“小猫补光灯”爆火后,反而压力倍增,担心再也做不出同样有影响力的东西。一啸虽享受当下的自由,却也无法满足于小富即安,他渴望做出像Notion或Figma那样伟大的产品,这份野心本身,也是一种压力。
但即便如此,接受采访的所有人,依然更喜欢现在的状态。
一啸说,关键在于,他可以完全为自己做决定。这在阿里,或是在上一家创业公司作为高管时,都是一种奢望。
徐晟也有同感。他是80后,在创办“100 Bad Ideas” 工作室之前,做过工程师、数据分析,也在中型公司里做过高级管理;在移动互联网时期;他也创过业,接一些外包项目。
他将现在的状态形容为一种更高层次的自由:“用英文说,就是Mercenary VS Missionary,从雇佣兵到有了使命感。”
然而,在他拥抱使命感的同时,因为AI带来的技术普惠,更残酷的外部世界也已显现。
徐晟看到,AI降低技术门槛后,大量“短应用”已经导致产能过剩,竞争最终回到野蛮的价格战。他们的产品StressWatch,目前就被人直接在安卓上复制。“这对原创和做精品的人,是很大的冲击”,徐晟的语气里不乏担忧。
不只徐晟表达过这样的担忧。一位开发者说,现在AI浪潮下的短应用表面看似在解决一个问题,但它们“就像超市的饮料,只是包装不一样”。对这群在创造中找到自由乃至使命感的开发者而言,这或许也是他们未来必将面对的、严峻的考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非复制人类,作者:祝颖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