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里里和姜 Dora 探讨着一个深刻的话题——没有被爱过的人,是否也能好好爱自己。她们深知,成长过程中可能缺失爱的滋养,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无法学会爱自己。在她们的交流中,仿佛能看到那些曾经受伤的灵魂在努力寻找自我救赎的路径。她们分享着各自的经历和感悟,让人们明白,即使过去没有得到足够的爱,现在开始也不晚,通过自我关怀、自我接纳,每个人都有能力成为自己生命中的温暖之光,好好爱自己,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简单心理
《住宅区的两人》
「爱自己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是我们的自然语言。但庆幸的是,今天我们能坐在这里,讨论爱自己这个选项,是因为社会有所发展,才有了一群非常幸运的人,ta们在个体环境或大环境中得到了爱,于是人们可以开始有些绽放,觉得好像有能力爱自己了。」
5月,简单心理的创始人简里里,与知名职场博主姜Dora开展了一场对谈,主题是我们到底该如何接纳自己、关怀自己。
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明明自己很忙,却拒绝不了朋友的要求;从小被夸「懂事儿」,实际上是在满足「自恋」型父母的期待,选择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工作;被批评的时候,总是给对方找理由,说服自己对方说的有道理。
如果这些你都经历过,那么你真的需要好好照顾自己了,因为习惯性地把自己的需求放在别人之后,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最近几年,「爱自己」这个概念被反复提及,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爱,长大后就发现,我们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爱自己。
但这并非无法改变。即便童年没有被好好爱过,成年后,我们也有机会遇到好的爱人或朋友,也可以好好照顾自己,比如我们可以设立边界,不再去扮演别人设定的角色。
简里里和姜Dora的对谈共两期
可在视频号@姜Dora在此观看
▼以下是她们的对话:
01、「懂事儿」不是个「好」词姜Dora:一个人越懂事儿,ta受到的压迫会越厉害,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简里里:对,因为「懂事儿」不是个好词。当我们形容一个人特别「懂事儿」的时候,里面有很多心疼的意味。
比如一个小朋友只有两岁,ta特别想要一件东西,作为「懂事儿」的反应是「我不要」。大人就很心疼,这个小孩好「懂事儿」,想要都说不想要。
但这本身不是一个两岁小朋友自然的情感反应,ta不能表达、不去表达。这样ta长大以后,在职场上就可能会遭遇很多委屈。这个委屈,就是在我的生长环境里,没人认可、或允许我表达我自己的感受。当我被拒绝的时候,就必须告诉自己,别人拒绝我是有道理的。这就是我们形容的「懂事儿」。
姜Dora:我想起来,为什么我父母对我有那么高的「懂事儿」的要求。我父母应该是经济压力非常大,所以不管做什么,我第一反应就是可能要花他们的钱,然后就不提了。我感觉他们没有任何的心理空间,可能也没有经济空间,来帮我搞定我遇到的事情。
简里里:我读过一些和「自恋人格」相关的文章,其中有个观点很有意思。他讲「自恋的父母」是指在养育孩子的时候,我看不见孩子的需求,一切都是以我的感受和需求为准的。比如,我希望我的孩子必须当律师,否则就是不孝顺。如果这个孩子恰好特别聪明,能够满足父母所有自恋性的要求,比如我让你考班级第一,你每次都考第一;我让你去弹钢琴,你就会满足父母的需求。
这个带来的结果是,父母没有任何成长,而孩子可能每一步看起来都还不错,但是成年后很容易陷入中年危机,当ta有心理空间反思的时候,很容易会感觉自己的人生不是自己想要的。
然而,同样是一对很自恋的父母,如果孩子没有那么天资聪颖,不能满足父母的这些需求,那父母很早就开始不断地面对自己的失望和失败,他们反而可能有所成长。这个孩子结果可能不一定像父母预期那么有社会成就,但是ta心理会更健康、也会更快乐一些。
姜Dora:所以人什么时候开始快乐呢?就是ta越早意识到,ta其实没办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那不如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
简里里:我很想表达一个观点,就是「爱自己」看起来特别流行,变成了一个绝对正确的事情,人就必须爱自己。但事实上在集体主义文化下,「爱自己」是一个新事物。我们在集体社会中生活,本来的设定不是要个体去爱自己,而是要去爱集体的。「爱自己」这个概念对于我们来讲不容易做到,因为它不是我们的自然语言。
《住宅区的两人》
02、爱自己是不是必须以「被爱」为前提?
姜Dora:我在网上看到一个热门帖子:「你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因为你没有真正的被人爱过」。你怎么看这种观点?
简里里:从人的发展来看,一个人确实应该先被好好爱过,然后才有爱自己的能力。弗洛伊德有一句话:「一个被母亲完全喜欢的人,终其一生都会有一种作为胜利者的感觉,而这种成功的信心通常会让人获得真正的成功。」这里面包含人对自我的认识(我认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认为别人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种认识是从哪习得的呢?就是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成长环境中得来的,如果这个家庭都忽略你,你很难长出对自我的认识。
但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来讲,我们的环境不完美,但是可以被改变的。当你离开小家庭,进入学校,开始交朋友,环境变得更丰富了,你可能会遇到关心你的老师、关系比较好的同学,甚至你读了书,这些都是环境带来的能修复你的能量。
姜Dora:「爱自己」这件事,真的需要「外界的爱」作为前提条件吗?
简里里:我觉得有时空上的差别、以及创伤程度的差别。
比如有一些人从小生活在情感极度匮乏和隔离的环境下,让ta不经历「被爱」的体验,就好好爱自己确实很困难。这需要专业助人者、社会的支持网络一起来提供帮助才可以。
但是大多数的我们成长的环境都不完美,我们获得了一些爱,但也获得一些缺憾,有发展出我们自己的韧性和能力。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个人二三十岁,是不是还必须要「外界」以我渴望的方式去爱我,我才能获得爱自己的能力?我觉得不是的。但是如果你在成年的过程中,获得过一定的爱,再去学习「爱自己」这个概念就会更容易一些。
姜Dora:当我觉得没有那么爱自己,或者说不太会爱自己的时候,可以有哪些比较具体的方式来自我疗愈呢?
简里里:基础的方法就是,你要允许自己有情绪,给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安全的表达空间。可能是写日记,可能是一个情感上让你觉得很安全的人。现在AI可能更好,你体验到的感受能不被评价地、言语化地表达出来。
谈话治疗的底层哲学就是,当你能够用语言,将自己的感受描述出来,你就会好很多;再进一步就是,我的感受被听到了,而且被接纳了,就会更好。
你经历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扔给你很多感受,可能动物(遇到这种情况)会「甩身体」,但人没有这个行为。甚至社会化过程会让你意识不到那些感受,比如老板批评我了,社会规范上我可能理解他为什么批评我,理性层面也告诉自己,我不应该生气,但生气这种感受是存在的。
还是弗洛伊德,他有句话是「感受不会被压抑消失的,当你去压抑它的时候,它只会以更丑陋的方式卷土重来。」你要把这种感受言语化出来,用你自己熟悉的方式。而且要让自己感觉好起来,你的计划一定要特别小。
《重启人生》
03、真正的照顾自己是提供「有界限的帮助」
姜Dora:我记得你在之前的访谈中提到:「咨询师需要有足够的心理空间来承接别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要轻易地去承接别人的创伤?
前几天,我工作还挺忙的,但我的一个朋友突然来跟我聊了好几个小时。我很努力想给他一些支持,但是我非常难受,感觉自己变得灰扑扑的,当时觉得不想再见到他了。
简里里:你刚才的描述,听起来你很难拒绝他?
姜Dora:好像是有点,我最不能拒绝的是他对我的「赞美」。因为在我们的相处中,他总会表达出「你是一个非常有见地的人」或者「你是一个能帮助我的人,我很需要你的洞察」。
简里里:心理咨询里有一个概念叫「投射性认同」,就是别人会依据自己的想象和判断投射给你一个形象——比如他向你扔了一个他对你的投射:你那么能干,肯定能帮助我。但这个形象不一定完全是你,是他将一个理想化的形象投射给你了。但是:当别人给你一个形象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认同、也可以选择不认同。
姜Dora:那太难了,如果他给我的这个形象,恰恰是我很想成为的,我就会努力地穿上这件衣服,那我就是被控制了。
简里里:是的,所以如果别人投射给我一个形象,我没有这种内在渴望的话,我就会说我不是,我不打算「扮演」这个角色。我没有认同它,可能这个对话更容易结束,它就对我没有影响。
姜Dora:我明白了。某种程度上,我很想「扮演」一个会为朋友认真分析、提供支持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又会那么痛苦呢?
简里里:人的心理游戏是这样:你渴望的不一定对你就有益处。当然如果你们的对话只进行了一个小时,还在你的心理空间范围内,可能你们都获得了满足——你希望为他人提供帮助、他也从你这里获得了帮助。但如果时间长到超出了你的心理空间范围,他就会让你感到厌恶、觉得自己被利用了。给别人提供帮助有个前提条件,要先照顾好自己——我必须要保护好我自己,才有可能保护我们两个的关系。
姜Dora:什么是「照顾好自己」呢?
简里里:比如你经历了这一次,就知道下一次日程很紧的时候,不要答应这件事,或者你可以说,我可以和你打个10分钟的电话。
「有边界的提供帮助」其实是保护你,也保护他的,甚至传递了更多对他的信任感。在你的眼里,他不是一个不能为自己负责的、没有任何办法的一个孱弱的形象。你愿意提供你的善意,同时你相信他会用自己的办法好起来。
04、「新脚本」or「旧脚本」可以由自己决定
简里里:从27岁一直到36岁,我做了特别高频的精神分析。其中我花了很长时间讨论的一个议题是关于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女性」,我总觉得自己内在像个小男孩所带给我的痛苦感。后来我慢慢能够理解,我身上有很多独生女这一代共有的印记。
姜Dora:因为独生女既是女孩,同时也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这使得她可以有一种混合气质?
简里里:有一位学者王峘写过一篇文章,大意讲述了因为我们这一代的家庭失去了重男轻女的选择,所以独生女这一代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很多特点。
比如我父母对我的教育就是你要努力奔跑,你要在一切能力范围内,去争取最好的东西;比如我妈妈说「要证明女孩比男孩强」,这里面有很多竞争的意味。
《今晚是寿喜烧哦》
我这代独生女经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时期,我们从来不觉得一个女孩儿和男生有什么不一样,我们也努力学习,尽量考好的学校、做好的工作。但是一进入社会,忽然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嫁一个「爹味」重的男性。
我感觉突然被背叛了,如果社会家庭都希望我对我的职业、事业,以及精神上的成长不再有任何要求,希望我相夫教子,过一个平平稳稳的人生,那我过去20年在卷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要追寻远方、探索世界?其实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大家觉得这就是女孩子最好的归宿了。
对于我来讲,我就要经历巨大的冲突。我到底是谁?我的人生到底怎么样才算不背叛了自己呢?
姜Dora:我家里是三个孩子,有比较明显的重男轻女,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独生女可能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沈奕斐(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老师讲,现代女性正在面临「新旧脚本」的冲突,家里给的是一个「新脚本」,女性要自我成长,结果长大后,突然又面临「旧脚本」那一套,这个时候这两套脚本就产生了很大的混乱。
简里里:对,旧脚本并不是完全存在于外部的,我年轻的时候也部分认同我所长大的文化所告诉我的。
姜Dora:如果一个女性感受到这种冲突,她应该怎么做适合自己的选择呢?
简里里:无论是「旧脚本」还是「新脚本」,都不是非好即坏的,无论选择哪个脚本,都有收获的东西,也有要支付的代价,它最终是个人选择,不是能被比较的。
我前几年看到《缠足》这本书中记录一段故事,是一段样板戏,是两个小脚女性在家喝闷酒。这两个旧时代的女性曾经忍受了巨大痛苦裹脚,果然也因此嫁进了好人家。丈夫也因为小脚对女人爱得不行。耳鬓厮磨中,丈夫准备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妻子自然非常支持。两年过去,接受了新思潮的丈夫思想开化,爱上了大城市新时代的大脚女性;三寸金莲成为令人羞耻的符号,必须弃之并讨伐之。
糟糠之妻于是再次忍受剧痛解裹,但还是无法挽回(对于她决定自我价值的)婚姻,「落后」这个标签也终无法扔弃。
这就是我觉得,女性为什么不要相互贬低。每个人的背景和来处不同,同样的选择付出的代价也不同。
理想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社会评价的对错之分,大家对彼此有更多善意,能理解我们所处的环境,以及做这个选择要付出的代价,为自己做选择就好了。
没人知道你所处的环境是什么样的,甚至你可能也不太知道,但你可以做一些探索。我们知道人生可能有另一个选择,但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做出另一个选择,你可以去尝试舒不舒服,付出这个代价可不可以。
姜Dora:我们很多人也在讨论,女性到底应该怎样去活。我很开心的是,最近我会看到一些更温和的观点,比如女性不要参与猎巫,也不要区分「优质女性」和「落后女性」。对我来讲,你讲的很好,因为能照顾到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不够勇敢」的人。
《面包和汤和猫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