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AA(美国全国大学体育协会)因赔偿 28 亿美元而进入“工资时代”,这引发了对其纯粹性的深刻质疑。原本,NCAA 以其纯粹的高校体育竞技形象著称,学生运动员们在没有直接经济报酬的情况下参与比赛。然而,如今巨额赔偿开启了薪资大门,这可能会使高校体育染上商业气息,改变其原本的价值取向。学生运动员们或许会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而不是纯粹的热爱和追求体育精神去参与比赛,其竞技的公正性和纯粹性可能会受到影响。这一转变让人们开始反思,NCAA 还能否保持那曾经的纯粹与高尚。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在NCAA身上发生。
前不久,一项名为“豪斯案”(House vs NCAA)的和解协议正式被联邦法官通过,允许学校直接向学生支付营收分成。这也意味着,自1905年NCAA创立以来,学校首次可以直接向学生“发工资”了。
这份和解协议源于2020年。前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游泳运动员格兰特·豪斯提起诉讼。他认为自己和众多大学运动员一样,虽然为学校创造了大量商业价值,却因NCAA之前一直坚持的姓名、形象与肖像权(NIL)禁令,丢失掉了许多赚钱的机会。
这一诉讼在不到五年内演变为三宗联合反垄断大案,牵连NCAA及五大联盟(ACC、Big Ten、Big 12、PAC-12和SEC),并在最终以一项重磅和解收尾。
这不仅将影响美国高校校队未来的运作方式,更将从根本上改变NCAA的底层制度,美国大学体育的大船,将以无限趋近于职业竞技的姿态前行。
两组数字,过去与未来
五年之间,关于这份和解协议所有的拉扯都落到两个数字上:28亿和2050万。
28亿,是对过去的补偿。
在2021年的NIL法案之前,NCAA运动员在签署大学奖学金协议时就会失去肖像权,并需要遵守禁止金钱交易、禁止任何商业代言等行为,违反者将受到禁赛等惩罚,失去上场资格。
因此,协议规定,在接下来的十年里,NCAA和五大联盟需要向2016年起曾在校参赛的学生运动员赔付28亿美元,补偿之前因参赛资格规则而错失的NIL(姓名、形象与肖像权)收入、电子游戏代言收入以及转播相关收益。
据悉,28亿美元的赔付款项将按照一套公式进行分配:大约75%给橄榄球运动员,15%给男篮,5%给女篮,剩下的5%则分配给其他项目。
2050万,是对未来的构建。
尽管这个数字听起来比28亿小上很多,但却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影响着整个美国大学体育的未来走向——协议规定,从2025年7月1起,NCAA一级联赛的学校们可为运动员设立最高2050万美元的年度分成上限。
而虽然官方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去避免“工资”这个说法在纸面规定上的出现,但某种意义上,这本质上就是学校所被允许的薪资空间。这个数字的来源,是五大联盟学校平均转播、门票、赞助收入的22%,也正因此,它会像职业联盟中的“工资帽”一样,随着营收变化而上下浮动,每年动态调整。
德州理工大学的分成计划 图源:ADU
值得一提的是,这笔分成将区别于传统奖学金发放,也就是说,在传统意义上的学费、食宿、医疗资源等福利之外,工资,将成为未来学校招募顶级球员时的最被看重的条件。
不过,2050万美元也并非硬性要求,而是一个上限,学校也不是一定要给学生分钱。除了五大联盟中的学校自动进入这个规则之中以外,其余学校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参与,但需在2025年6月15日前上交决定。
对于那些每年收入上亿的豪门名校来说,这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许多小学校来说,2050万,足够建一栋多功能教学楼,设施全是最好的那种。
问题显而易见——这钱从哪来?
从0到2050,钱从哪儿来?
当学校有了“工资帽”,大学体育的运营逻辑、预算结构和商业生态都在发生变化。
需要说明的是,2050万美元只是上限而非硬性指标,学校并不用每个赛季都花出去这么多钱。但就像在职业联盟中,每年成绩最好的球队,通常都是工资预算最高或者排在前列的球队,对于那些志在夺冠的学校来说,不花钱意味着找不到明星选手。
爱荷华州立大学体育总监Jaime Pollard就直言:“我们今年必须拿出这笔钱。如果我们不花出这2050万美元,就等于放弃了现有的体育竞争力。”
按照目前NCAA的现状,营收分成的大部分预算仍将流向橄榄球和男子篮球项目,因为它们既是很多大学体育部门最大的盈利来源,也是商业价值最高的项目。因此,“工资帽”的大部分都会用于这两个大项,非头部项目的学生运动员仍可能无法享受到发工资的红利。
据悉,德克萨斯理工大学预计将在2025年向其学生运动员支付高达5500万美元的报酬和NIL资金。 与之相比,MLB的奥克兰运动家队在2024年的工资支出为6200万美元。
更有一些高管向《The Athletic》表示,曾是职业体育独有的“摆烂”可能也将进入大学赛场。如果一支球队在关键位置如四分卫上存在严重短板,它可能选择保留资金,放弃当赛季投入,留到下赛季形成一个更具优势的招募预算。
从更宏观的角度看,这也迫使各校体育部门必须在财政和运营上进行结构性调整:“长久以来,大学体育部门都像是非营利组织在运作。但现在,他们必须开始像企业那样思考。”
当然,天上不会白白掉钱,尤其是像2050万美元这样的一笔巨款。虽然NCAA中很多大学校有着上亿美元的收入,但其支出也与收入相当,别说有什么大量的盈余,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例如,肯塔基上赛季营收2.2亿,支出1.97亿美元。
因此,对于许多学校来说,如何筹集这2050万美元成了第一要务,而不同学校有不同的搞钱方法。
例如,田纳西大学宣布引入天赋费(Talent Fee),提升球票和看台消费价格;阿肯色大学则提高了特定赛事的票价和服务费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计划上调学生学费,并将其中一部分拨入体育经费中。
与提高收入同步进行的,是成本压缩,包括削减运动员福利、控制用餐和交通支出,甚至对行政人力进行裁减;也有学校希望通过场地广告、冠名权等方式开拓新收入来源,甚至引入私募股权投资。往后,职业体育与大学体育之间的界限将会越来越模糊。
与此同时,一些五大联盟之外的学校,在和解协议的前夕就已开始选择战略性放弃:德克萨斯大学艾尔帕索分校取消了女子网球队;圣弗朗西斯大学(宾州)甚至宣布整体从D-I降级至D-III;犹他大学在重组会议结构中,终止了女子沙滩排球队。
除了问题还是问题。
NCAA和职业联赛,界限早已模糊
某种意义上,“豪斯案”不是结束了NCAA的震荡,而是开启了一个更加摇摆、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
正如2021年NIL协议开放,NCAA学校能向学生“发工资”,是一次众望所归。大学运动员可以接触商业代言、打比赛赚钱,“通过劳动获得报酬”再自然不过。
但另一方面,自2021年NIL政策开放以来,NCAA业余体育的神话已逐渐崩塌,这次“豪斯案”的和解,不过是又一次将职业化趋势推向了明面。
当然,这种趋势背后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先,当学生变成某种意义上的职业球员,当学校成为“雇主”,大学体育原本强调的教育功能和校园归属感将遭到挑战。就像“学生运动员(student-athlete)”里面“student”永远在“athlete”之前一样,校园体育,终究应该是教育体系的一部分,但当雇佣关系的概念介入其中,潘多拉魔盒一开就有合不上的风险。
其次,本就存在的资源不均将进一步扩大。NIL政策之后,蓝血球队与中小联盟球队的差距就已经日渐增长,如今只会越来越大。强校拥有更多赞助、更大曝光、更强吸引力,中小学校则面临球员流失的风险,“疯狂三月”的奇迹也许会越来越难以复制。
此外,如果说体育部门逐步演变为类似职业俱乐部的运营实体,开始核算转播收益、品牌合作、奖金投入产出比等商业指标后,那些没有商业吸引力的边缘项目,那些不具流量潜力的运动员,将越来越被边缘化,资源被不断挤压。
此前曾有数据显示,仅仅有2%的NCAA大学球员能打进职业联赛。所以,未来可能会有更多小学校的优秀球员们为了更丰厚的分成而转校。这会使各所学校阵容持续在不稳定的状态,对于单个项目,乃至整个大学体育传统的竞争模式可持续性都有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和解协议也对NIL(姓名、形象与肖像权)收入进行了进一步规定——学生仍可通过第三方NIL交易赚钱,但所有超过600美元的合作,需接受一个名为“NIL Go”的新监管机构独立审查,并由德勤与新设立的大学体育委员会(College Sports Commission)共同支持,这也是NCAA第一次引入职业级的外部监管结构。
未来十年,大学体育将持续经历洗牌——资源配置、财政结构、人才流向、监管模式都将被重新定义,其中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有一点已经无可辩驳:NCAA一度以校园体育、业余联赛的标签来包装,突出其不可预知性、公平竞争的魅力。可事实上,NCAA早已与商业化的职业联赛大同小异了。
“豪斯案”的通过,只是更清晰的点明了这一点,并开启了北美大学体育一个更复杂、职业化且商业化的未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体育产业生态圈,作者:ECO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