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新加坡可能是一段充满挑战与感慨的旅程。当决定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心中满是对过去的眷恋与对未知的忐忑。收拾行囊,踏上归途,那曾经熟悉的街道、建筑逐渐远去,仿佛在诉说着离别的不舍。在机场,与亲朋好友挥手告别,眼中闪烁着离别的泪光,心中却坚定着对新方向的追寻。穿越云层,俯瞰新加坡渐渐变小,那一片繁华与喧嚣渐渐成为记忆中的一抹色彩。而前方,是全新的世界与可能,带着勇气与期待,开启人生新的篇章,尽管逃离的过程伴随着复杂的情感,但那也是成长与蜕变的开始。
“我们搬去加州了,以后回来新加坡,就是出差了。”在翡翠山的一家餐厅,阿华对我说。他(化名)是我多年的挚友,在新加坡待了 8 年,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科技金融公司,在当地雇佣了多名员工,业务遍及全球,年流水过百亿。一切顺利,但是他决定离开了。
一、为什么要离开?
“新加坡人对于引进外来人口的做法,有着强烈的反感,但政府几乎是在无计可施之下,才出此下策。”--《李光耀观天下》
新加坡的吸引力是有目共睹的:地理位置优势,精通英文中文的人才储备,法治制度完善,尊重知识产权,政府清廉高效,城市整洁安全,尊重市场经济,全球发达国家里较低的税收政策。
这一切都吸引着富豪和中产们, 2024 年《私人财富移民报告》显示,净资产超过 100万美元的富翁,移民目的地,前三名分别是阿联酋6700人,美国3800人,新加坡3500人。
但另一方面,数据显示,离开的人也在增加。新加坡国家人口及人才署(NPTD)2024 年9月24日发布的《2024年人口简报》指出,旅居海外的新加坡人逐步增加,从2022年的18万5800人,2023年的20万5200人,2024年21万5300人。
“在新加坡,本地人边界感很强,大家仅是业务往来,基本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新移民的圈子比较小。但这都不重要,最关键是小孩教育,我们逐渐感受到,地理导致的狭隘性。”阿华在多个国家有分公司,他每一年都会不同国家出差和旅行,他的感受是,“在所有小的发达国家和地区长大的人,很多人会比较狭隘。比如新加坡、以色列等。”
周轶君说,“地理知识的匮乏,会导致世界观的狭隘。”王兴在饭否里,也同样发表过类似观点。
Chris 原来在一家中国著名的美股上市公司工作,后来在一家金融公司担任管理层。在中国、新加坡、加拿大、美国都工作和生活过。她在新加坡工作了三年,然后去了加拿大,最后定居美国。
公司是政治的镜像。就像李光耀在《李光耀回忆录》提过,“语言问题就是政治问题”。通过一致的表达方式,来筛选自己的同类。
她说了一个新加坡工作时的有趣细节, “很多新加坡人说 ‘3’ 这个数字时,他们发音是tree,和树木的发音一样。每次开会说到数字时,我会说‘three’,底下就有员工偷笑。”因为在一些本地员工看来,只有说成 tree ,才能真正变成其中一员( one of you)。“你在一个小群体里,没有改成一样的发音,你说的不是新加坡式英文(Singlish),那就不正确。”
在新加坡的职场上,外来的职员或新移民的天花板很明显,“当地人不愿意接受其他地方的人带来的新鲜想法,尤其是中国人,我不知道为什么。”
Chris 在新加坡也认识了一些本地华人朋友,大家一起聊天,一起吃烧烤,开派对。“但是他们不会从内心真正接受你,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其他场合,都是如此。”现在她定居美国,所在的地方虽然华人很少,认识的都是白人等其他人种,“但是他们就把我当成他们的一员,非常真诚地相处,愿意了解我的国家和文化,了解我的语言。”
Chris 的这个观点,在新加坡创业的Fay(化名 )也表示认同。她来自中国北京,在新加坡定居,主要业务是帮助中国等地的出海企业,在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落地。“我们现在的规划,孩子八年级的时候,送他去美国。等孩子去读书之后,我跟我老公可能会回到香港(地区)去。”
“第一是气候,我是北京人,不是很适应这边的气候。这边很喜欢下雨,一到了雨季,出门很麻烦,很耽误事情,特别影响心情。第二,我有一些业务,是跟文化和艺术相关的。虽然政府这几年一直非常努力发展文化事业,但比较发展得比较好的可能还是大众娱乐,比如说像演唱会什么的。但涉及到展览,或话剧演出等,选择非常有限。”
除了这些,Fay觉得新加坡确实找不出什么大的毛病,但是 “我觉得新加坡特别像一个相亲对象。什么条件都挺好的,但我就是对他不来电。”“我觉得新加坡人没有什么身份认同,他会有一个政治上的身份认同,或者是说国籍上的认同,但没有一个文化上面的身份认同。新加坡有华人马来人印度人等各族的法定节日和文化活动,但是各个种族之间是不会互通的,各自玩各自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有一点自嗨。”
对于美国,李光耀的评价是“美国是一个吸引并留住人才的社会,它已经吸收了亚洲最优秀的人才。”“一些新加坡人在美国深造后,也会留在那,这就是我为什么倾向把奖学金得主,送到英国去留学,因为我肯定他们会回来。”
新加坡街头
二、双面新加坡
“我们必须以开放的胸襟,看待新移民带来的多元面貌,如果在学校,在工作场所,能把多元关系处理好,有助于我们开阔视野,促进思想交流。”--《李光耀观天下》
新加坡是一个金字塔形状的社会结构,在顶层的政府和精英人士,总是清醒并保持着一定开放态度。比如新加坡政府长期强调“全球公民”(global citizenship),鼓励学生从小学习多语种、了解国际事务。
新加坡整个国家的财富,大部分是在海外,而非在国内。
哪怕是在哈萨克斯坦这种非热门国家,我在当地,也能亲身感受到新加坡的存在。新加坡盛裕集团主导的当地G4城市建设项目,负责阿拉木图卫星城开发。
跨里海国际运输走廊,由新加坡国际港务集团(PSA)与哈萨克斯坦铁路公司合作,提升物流效率,连接欧洲与亚洲市场,强化哈萨克斯坦作为区域物流枢纽的地位。
但是大多数人的新加坡大众,心态并没有那么开放。
在 YouTube 上,一个标题为“50 万中国人移居新加坡?政府门户大开后,怎样改变狮城方方面面?”下有很多新加坡人留言。
“我身边很多国人跟我的看法一样。觉得新加坡已经有太多中国移民了,已经足够了!我们不希望新加坡会变成“坡县”。
“太多中国移民就会搞乱新加坡,这不是好事!!”
1965年8月9日,因为马来人和华人的种族冲突,马来西亚联邦宣布将新加坡驱逐出联邦,新加坡被迫独立,李光耀因此流下眼泪:“这是我生命中最悲伤的一天。”新加坡没有任何自然资源,喝水都要靠马来西亚供给。英国撤军,国内消费下降 16%。所以从建国那一天开始,谨慎和不安全感的基因,就写入了新加坡整个国家和国民血脉里。
小国由于地缘环境的脆弱性,比如新加坡四面被马来西亚和海洋包围、以色列长期面临周边冲突,居民容易产生不安全感和生存焦虑,这可能影响心理结构。
Nira Liberman 和 Yaacov Trope 提出过一个理论——建构水平理论(Construal Level Theory, CLT),研究表明,地理和空间上的距离,会影响个体对事件的具体或抽象思考方式,从而影响对外部世界的态度和行为。在空间受限的环境中成长的儿童,可能更倾向于具体思维,关注眼前事务,较少接触抽象或遥远的概念。换言之,思维方式会比较狭隘。
而另外一些社会心理学家认为,空间小会促使人们形成更强烈的边界意识(boundary consciousness),对“国家外”的世界格外敏感或防御。这种防御可能导致了外界觉得新加坡人“冷漠”。
在 Chris 看来,美国是一个真正的文化大熔炉。新加坡是多种文化组合,但并不相融,彼此隔阂。和美国人交往,虽然有边界感,但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后,能真正交心,深入的交流,坦诚自己的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
三、楚门的世界
“有人说我处处干涉人民的个人生活,没错,假如我不这样做的话,新加坡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李光耀《李光耀回忆录》
美国《财富》杂志记者Louis Kraar,在1974 年 7 月写了一篇流传甚广的文章《新加坡,一个像公司一样运作的国家》,这篇文章在2015 年李光耀逝世时,二次发表,以纪念这位伟人的功绩。“新加坡通过充分利用其微薄的资源和运用一些非凡的治国之道,实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增长。这个国家的管理方式很像一家公司。政府首先追求效率,冷酷地衡量每一项举措,从学校课程到外交关系,都与成本效益相悖。”
既然要追求高效,那就得目标统一,步伐一致,防止散漫无章,无效损耗。这就必然要对大众进行强有力约束。
印度裔新加坡人约西·拉贾(Jothie Rajah),是新加坡最高法院出庭律师,并担任美国律师基金会(ABF)研究教授。长期研究新加坡独特的法治模式及其政治治理逻辑。在她的著作《威权式法治:新加坡的立法、话语与正当性》里,她在 “易受影响的新加坡人”一章里提到:“政府所展开的论证认为,作为管理方的知识渊博的政府与易受影响的、沉默的公民,两者是差距悬殊的。在政府看来,新加坡人能力欠缺,因此他们需要根据政府权威,来行事并获得相应的保障。”
在她看来,“新加坡是一个二元化的国家。”一方面是政府保证法律的公正,保障市场化的正常运行,另一方面是对公民进行各种管理甚至约束。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会对公民的言行有严格的规范和要求,但同时,又对公民的福利进行强有力的保障。就像李光耀所说的那样,“究竟有哪一个欧洲城市,能(像新加坡这样)做到为全国超过八成的居民提供公共住房,而且绝大多数人能拥有自己的房子?”
这种局面下,一方面是精英治理国家,不断吸收新的思想和策略,Louis Kraar写到,“(李光耀)总理每隔一两年就会抽出时间访问美国,在哈佛和耶鲁等大学悄悄地待上几周,从最优秀的人才那里汲取对新加坡有用的思想。除其他观念外,他还对美国产生了一些偏执的印象。尽管他是美国技术的崇拜者,但他对美国新的放纵、家庭关系的弱化以及劳动力纪律的松懈表示遗憾。”
另一方面是大众安分守己或墨守成规的生活。现在网络上有一种声音:在新加坡的生活,像美国电影《楚门的世界》一样的。大部分人的生活,从出生、读书、工作、结婚、生子、死亡,就像游戏里的角色一样,全部被设计好了。工作日,从自己的组屋,坐地铁到公司,上班工作,下班回来之后,吃食阁,周末拖家带口去马来西亚或其他地方吃东西。几十年如一日,下一代又是这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南七道,作者:南七道(环球旅行的商业博主;去 100 个国家,访谈 1000 个海外中国创业者,记录他\她们的财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