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东

当地时间12月23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对5名欧方人员实施签证限制,对象包括欧盟委员会负责内部市场的委员布雷东、英国社交媒体观察组织“打击数字仇恨中心”首席执行官和“全球虚假信息指数”组织负责人等。白宫认为，布雷东作为欧盟《数字服务法》的主要推动者之一，与包括上述组织在内的欧洲境内组织一起，强迫美国科技公司接受审查并“通过监管虚假信息来压制美国的舆论”。24日，欧盟委员会强烈谴责了美国实施的签证限制行为，有欧委会前委员称之为“麦卡锡式的政治迫害”。

美国此举，是对欧盟委员会此前对美国企业“动刀”最新也最激烈的回应。今年4月以来，美国政府官员就持续攻击欧盟的《数字服务法》，认为其针对美国科技企业且压制了言论自由。最近的一次交锋发生在12月初。欧盟对马斯克旗下社交媒体平台X处以1.4亿美元的罚款，称其违反了社交网站监管规则。这一判决引发美国政府的强烈不满，多名美国政府要员公开斥责欧盟，言辞激烈创历史新高。美国副总统万斯于12月5日发布帖文，批评欧盟试图强迫X平台限制言论自由，并且斥责处罚X平台的规则是“垃圾”。次日，美国国务卿鲁比奥抨击欧盟称，处罚行为是对美国所有科技平台和美国人民发动的“攻击”。

这一系列交锋背后，是跨大西洋关系面临危机的背景下，美欧之间愈加明显的利益分歧和价值观差异。欧盟坚持认为，数字服务立法是其“主权立法”，将继续执行《数字服务法》和《数字市场法》等法规，目的是打击仇恨言论、虚假信息和不实信息。在本届美国政府上台之前，欧盟和美国在针对美国科技巨头罚款问题上虽然有过多次不愉快，但从未像此轮交锋如此激烈，大有“撕破脸”之势。欧美在数字监管领域的龃龉表象之下，有两点值得注意：

其一，当前美国政府与欧盟主流政治精英在更深层次，尤其是价值观层面存在巨大分歧。与此前民主党政府不同，美方此次对欧盟的“反击”延伸到了更多领域。当前美国政府的行动有两大特征：一是在出面批评欧盟的人员级别阵容和言辞尖锐程度上都有所提高。包括美国总统本人及副总统、国务卿，还有负责监管美国互联网接入、电视和广播等通信网络的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的主席等纷纷非常直白地对欧盟进行公开批评；二是此类批评不仅限于法律的技术性层面，而是深入意识形态层面，突出欧盟“限制言论自由”等违背美欧“共同价值观”原则的行为。

美国限制签证的举动是其对欧洲发动的价值观攻击的延续。今年2月初，万斯就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批判了欧盟的审查制度，称“（欧盟）领导人曾威胁并胁迫社交媒体公司审查所谓虚假信息......不喜欢持不同观点的人表达不同的意见”。在最近发布的美国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对欧盟当局审查言论自由和压制反对移民政策的批评很多，还称欧洲的移民政策可能危及欧洲大陆的文明存续。在美国看来，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分歧已经成为特朗普政府与欧盟官方最根本的障碍。美国政府似乎将美欧在数字监管、移民政策等方面的技术性差异，归因于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差异。可以看到，在华盛顿眼中，当前欧洲已经不是美国构想中的欧洲，而是在“美国优先”政策下“可以牺牲的盟友”。美方对欧盟延伸到价值观领域的批判，恰恰凸显了双方最具长期影响力的分歧。

其二，欧盟的数字立法以及此次欧美争端暴露了欧盟在数字科技领域面临的困境。在新一轮科技革命中，欧洲本土的科技企业表现乏善可陈，在投资和创新能力上也存在动力不足和吸引力不足的问题。面对中国、美国等在数字科技领域大幅领先欧洲的现实格局，欧盟转而试图从制度层面确立对科技领域的监管主权，其相关立法的针对目标就是主导欧洲市场的美国科技巨头。由此可见，类似的摩擦在未来或许还会出现。欧方此前针对美国科技巨头开出“罚单”的目的，是打击仇恨言论、错误信息和虚假信息的传播。这也反映了欧洲对美国通过社交媒体和网络影响欧洲舆论的极度担忧。

总而言之，欧美此次就美国科技企业罚单的一系列争端，是欧美之间价值观等深层鸿沟越来越大的外在表现。欧盟通过数字立法来试图获得话语权的举措实则暴露了其在该领域的困境和焦虑。这一现象在当前欧美关系遭受挑战的背景下尤为突出。（作者是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欧洲问题研究中心和欧盟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