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老照片
创始人
2025-12-24 18:4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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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刚

  1996年,我刚上大学。就在这年年底,山东画报出版社推出了《老照片》第一辑。我无意中在校园的书报亭里看到,非常喜欢,就省吃俭用,从本来就已十分微薄的生活费中再抠出钱来买,每期必购,读完仔细收藏起来。大学四年从未间断,毕业时把厚厚一摞带回老家,可惜因保管不善大多遗失。

  参加工作之后,不再为吃饭发愁,仍然每期购买。工作初期因写老济南的文章,有一段时间寻访早年在大明湖上撑船的船工后代,挖掘老船工的故事,便重点关注《老照片》中有关老济南的照片,还曾引用杂志中的明湖船工图作为报道的配图。

  后来工作繁忙就买得少了。前不久一位好友赠送了一套《老照片》二十年精选集,厚厚四大本,连塑封也没舍得打开,沉甸甸地立在书架上,每扫一眼书脊,都仿佛有岁月的沧桑,透过那层薄薄的塑封弥漫出来。

  今天倒不是要谈《老照片》这本杂志,而是最近一直在翻箱倒柜地整理各种旧资料——有读者来信,有自己大学时的写作课作业、听课笔记、剪报等等,从书架一直蔓延到地下室。整理着整理着,从旧资料中掉落出几张自己的老照片来,都是20多年前的,带着胶卷时代独有的影像味道,也带着一丝尘土与霉变的气息。

  突然一怔,原来,自己已经变成了可被称作老照片的那一部分民间记忆。

  活着活着,已进入知天命之年,已然把自己活成了老照片。

  一张是刚进大学时,在校园里拍摄的。那是在兰州大学一分部的小花园。那里绿化很好,种了冬青、丁香、月季、龙爪槐等,成为新闻系学生上摄影课的常用实践场地,同学们总在这个地方取景拍摄。家境殷实的下铺何同学帮我拍下了一张故作深沉的照片,当时身上的夹克还是高中时同宿舍的另一位何同学所送。我上大学时,他已大专毕业参加工作,手头相对宽裕,特地用工资买了这件夹克送我,而且是两面穿的那种,一件等于两件。那时刚从农村进城读大学,觉得校园每一个角落既神圣又神秘。记得北方的雨季,一到雨天,躺在宿舍床上,丁香花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时还流行给同学写信,总把这个场景写进信里。突然发现,那时我们也在大学校园里拥有过美好的青春,还处于不知愁滋味的年纪。

  另一张是在腾格里沙漠边缘拍摄的。1999年国庆节,我和何同学相约自费前往河西走廊探访西部移民。起因是读到作家麦天枢的报告文学《西部在移民》,教授采访课的李惠民老师极力推荐,要我们好好学学这篇报道。其实我的本家里,几位堂叔、堂哥、堂姐,还有本村不少村民,为了生计都走上了向西搬迁之路,有的落户河西走廊,有的落户新疆。他们春节偶尔回老家探亲时,我能了解到些许生活状况,总体印象是,他们的日子比老家富得早,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馍馍。

  我总想着去亲眼看看他们的生活,于是揣着实习时攒下的两千元稿费,我们两人踏上了去河西走廊的路。第一站是武威,大巴走的是夜路,晚上出发,凌晨一点多过乌鞘岭,车子沿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的公路前进,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多进入武威市区,天刚亮。深秋昼夜温差大,一下车便冻得瑟瑟发抖。我俩在街头吃了一碗当地的扯面,暖和了一下身子,就继续向古浪县出发。从古浪县城打听到搬迁户的信息后,又在傍晚搭上了最后一班开往乡下的面包车,毫无具体目标地向乡镇方向驶去。

  小面包在腾格里沙漠边缘行驶,黄沙漫漫,稀疏的梭梭草在寒风中摇摆。根据司机指点,我们向沙漠中一处散落着搬迁户的地方寻去。在一座没有围墙的土坯房里,找到了一户搬迁户,口音与我家乡相同,原来正是来自我老家通渭的老乡。已是傍晚,女主人正在做饭,屋里一侧是锅灶,一侧是一张大炕,三个孩子趴在炕上,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们。

  这里地广人稀,看这情况也无法借宿,我们便按女主人的指点,沿着一条被人踩出来的隐约痕迹,向北徒步十余里,进入景泰境内,那边有更多的搬迁户。女主人特意交代,这里三四天就来一次沙尘暴,算算时间,这两天就又要来了,如果走着走着沙尘暴来了,就蜷到沙包背风处,用衣服包住头,等风沙过了再走。我俩一听心惊胆战,要是真遇上沙尘暴,黄沙一埋,连路也找不到了。

  我们加快脚步,想赶在太阳落山前、沙尘暴来临之前找到下一处有人烟的地方,不然就得在沙漠里过夜了。

  就在太阳落山前,行进途中,一向潇洒的何兄还不忘打开相机,在沙漠里拍了几张照片留念。这张已发黄的老照片上,一个年轻学生,挎着书包,双脚分开,站在空旷的沙漠中,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旷野苍茫,别有一番滋味。

  所幸沙尘暴晚来了一天。天完全黑透时,我们又累又饿地到达另一处居民点,找到一户搬迁户,家境比上一家好不少。女主人和弟弟在这里包地种田。交谈中得知,她丈夫是我老家那边供电所的巡线工,隔一段时间就骑自行车走乡串村检查电线,我居然还认识。老乡相见,分外亲切,她麻利地擀了面条招待我们,吃完后又从地窖里掏出两个西瓜,一边吃,她弟弟一边给我们讲搬迁来的酸甜苦辣。为了生计,在异乡的土地上打拼,我们年龄相仿,但他看上去要苍老十几岁,风沙已把他的脸庞磨得粗糙黝黑。他把自己睡的那铺炕让给我们,自己去别人家借宿。

  这次寻访,令人终生难忘。

  第二天,我们给他们拍了照留念。后来回到学校,我们洗出照片按约定寄到他们附近的一所学校请人转交。按理说应该收到了吧,如果他们还保存着,那也该是搬迁户的“老照片”了。

  突然从废旧资料中抖落出来的老照片,就像开启了时光机,带着老胶片粗糙的颗粒感,仿佛把记忆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但时光飞逝,如今已活成连自己都难免厌烦的油腻中年。甚至到了这个年纪,再也没有拍照片的勇气。

  当年《老照片》出版后,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反响。创办人冯克力多次接受媒体采访。他常引用作家苏珊·桑塔格的一句话:“只要时间足够久远,所有的照片都会变得有意味和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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