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20世纪90年代,美国胡德运河畔的度假屋前,一段在现代堪称最具影响力的友谊在此展开。一个是满脑子股票买卖的“奥马哈先知”沃伦・巴菲特,一个是只对代码感兴趣的“科技狂人”比尔・盖茨。谁也没料到,这场被玛丽・盖茨强按头的会面,会成为跨越金融与科技、改写全球慈善领域的起点。
《沃伦·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改变世界的友谊》是安东尼·麦卡滕2024年出版的最新传记,这位著名作家、编剧、电影制作人曾以《至暗时刻》《万物理论》《波西米亚狂想曲》等作品蜚声文坛和影视界。在本书中,他近距离观察与描摹了两位长期在全球富豪榜上位列前茅的商业奇才——他们聪明过人,性格不同甚至各有固执、又都富可敌国,用彼此最有价值的时间和智力,维系了长达30年的友谊并结成慈善事业联盟,影响了彼此,也深刻影响了金融、科技和全球慈善事业的发展。
两个热衷于积累各自财富的人,如何具体影响了对方的内在,并共同决定通过捐赠巨额财富,致力解决全球面临关键的问题——贫困、疾病、不平等?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团队,以巨额财富合作的伙伴关系所作的慈善事业,对这个不平等世界上越来越依赖于超级富豪的慷慨和决断的数百万贫困人口,还意味着什么?麦卡滕以睿智而妙趣横生的笔法、犀利而细致入微的观察,对二人的关系进行了有史以来的全面描述,并深入探悉他们如何在一点一滴地改变世界。
《沃伦·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改变世界的友谊》,[新西兰]安东尼·麦卡滕 著,张悠悠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6出版
>>内文选读:
初次相遇
“我为什么要见一个炒股票的?”1991年7月5日,36岁的比尔・盖茨坐在飞往父母度假屋的直升机上,满脸不耐。彼时的他正带领微软掀起个人电脑革命,《福布斯》排行全美第二。在他眼中,61岁的巴菲特不过是靠买卖“纸片”赚钱的明日黄花,哪懂什么开创未来。
沃伦·巴菲特也想早点撤。“难道要跟这帮人耗上一天?”在驱车前往盖茨宅邸的途中,他向同行的伙伴抱怨道:“待多久再走算不失礼?”
无论如何,这场充满偏见的会面,在比尔和沃伦初见握手那刻,沃伦开门见山:“所以,”他问比尔,“要是让你来,你会怎么从头打造IBM?”
比尔的眼睛顿时亮了。沃伦连珠炮似地向比尔发问,通通问在了比尔的兴头上。沃伦想了解软件行业的方方面面,想弄明白像微软这样的新兴公司是如何将“蓝色巨人”逼上绝路的。
他们聊得停不下来。用沃伦的话说,“我们聊啊,聊啊,聊了又聊”。比尔是个好“老师”,沃伦则是个求知若渴的“学生”,渴望了解科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而不见的行业。他俩聊得太过投入,说实话,都有些不礼貌了。玛丽和老比尔•盖茨请了许多贵客参加聚会,而这两人却对其他人不理不睬,像一对情侣一样偷偷溜到海边散步。
太阳下山了,直升机到要走的时候了,但比尔没有走。沃伦和比尔从海边散步回来,坐下吃晚餐。比尔的父亲向在座的宾客抛出一个问题:你们能取得如今的成就,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大家挨个儿回答。比尔和沃伦给出了相同的答案:“专注”。
在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沃伦•巴菲特就给比尔•盖茨展示了一段分析秀。换个人听这些,或许早就神游天外,盯着远处发呆了。但比尔不一样。他说沃伦“如此分析的热情简直会传染”。正是对商业细节的深谈,令比尔没有立即飞回西雅图,也为他与沃伦未来的多年友谊打下了基石。这两个人此后一直是用这种特殊方式想这些问题。
中国之旅
1995年,沃伦、苏茜、比尔和梅琳达四人来到中国。盖茨夫妇为了让沃伦夫妇在这次跨国旅行中感到舒适可谓煞费苦心,甚至让北京王府饭店的厨师学会了做汉堡和薯条。当他们登顶长城时,不仅有香槟等着,还有特意为沃伦准备的樱桃味可乐。沃伦咕嘟咕嘟喝着可乐,一边打趣道:“我要是这长城砖头的供应商,肯定开心死了。”在故宫,他们观赏古老的卷轴在几名女子手中无声地展开卷起。比尔凑到沃伦耳边,低声说:“要是把卷轴还回去的时候没卷好,可是要罚2美元的。”他们还坐火车去了西北,骑骆驼、看大熊猫。一路上,两对夫妇打桥牌就没停过,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沃伦后来回忆说:“大家都在看风景,我们却在打桥牌。我们甚至在巴士上打牌,把牌放在膝盖上,尽量让牌不掉下来。”
到中国的第十天,他们参观了(正在施建的)三峡大坝,然后包下一艘游轮,沿长江而行。在船上,梅琳达每天晚上张罗各种活动,比如在舞厅里唱卡拉OK。当他们到达第一个峡口神农溪时,沃伦看到一群纤夫用绳子拉着他们的船,在河里逆流而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沃伦若有所思地说:“那些给咱们拉船的人里,可能有另一个比尔• 盖茨。”
这些人生在这里,命中注定要像今天拉我们的船一样,终其一生都在拉船。他们没有机会改变命运。而我们能有机会追求成功,完全是运气使然。
旅行中那些人“不停歇地把船往上游拖”的画面,其后好几年里都在沃伦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一直在琢磨这到底说明了什么,对命运和际遇有怎样的启示。他对“公平”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给这个认识起了个名字,叫“卵巢彩票”——你不知道自己会生在富人家还是穷人家。你不知道自己会生在哪个国家——可能是个稳定繁荣的国家,可能是个正在经济发展阶梯上挣扎的国家,又或者是个饱受战争和瘟疫蹂躏的国家。你可能是白人、黑人或棕色人种。你可能是女性、男性或介于两者之间。基因决定一切,你可能带着各种身体缺陷来到这个世界,也可能成为未来的奥运十项全能冠军。那些可遗传的心理疾病也可能成为你无法选择的命运。当精灵出现时,你唯一知道的是,用巴菲特的话说,“你将从一个装有58亿只球的桶里抽取一只”。
也许你觉得自己运气爆棚。或者,像巴菲特那样,你是个计算概率的高手,你算出幸运儿少之又少,所以你决定社会应该这么运作:地球上的每个人都该有“平等的机会”。沃伦•巴菲特常常说他赢了“卵巢彩票”。但中国之行让他醒悟过来:是时候为其他人改善赢率了。
彼时的比尔也投身于慈善之中。“沃伦和我有共同的价值观。”他在1996年1、2月刊的《哈佛商业评论》里写道:“我们都自知幸运,生在这样的时代,我们的本事收获了丰厚回报,换个时代,说不定就一文不值了。既然我们不打算把财富都挥霍掉,那我们就得确保这笔钱能让社会受益。某种程度上说,我们都在为慈善而工作。”
就在明天
2006年6月16日,比尔扔了个重磅炸弹。他悄悄地宣布,打算在两年后(也就是2008年7月)从微软全职高管的位置上退下来,把他的充沛精力主要用在他的基金会上。这对慈善界绝对是个好消息,但对沃伦•巴菲特来说,这消息让他好好沉思了两天。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的桥牌老搭档,在牌桌上跟他对抗的老对手,现在选择当“明手”,把牌都摊开了,让搭档“出第一张牌”,那他是不是该做个大动作来回应?沃伦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他心里很清楚,光有好牌可不够,关键是什么时候出牌,怎么出牌,这才是门道,才是精髓。需要好好动动脑筋……
当沃伦被问到“您对巴菲特基金会有什么规划?”的问题时,大家都等着他再次搬出老生常谈——等他百年之后再说。但这一次,他顿了顿,说,他觉得让自己的财富继续增值并没有太大意义,他正在考虑要把钱都捐出去。不是在遥远的未来。不是在他离世之后。而是,比如说,就在明天。
设定一下场景:时间是星期三,地点是奥马哈沃伦家的厨房。桌上摆着樱桃可乐,瓷盘里盛着麦当劳汉堡。沃伦、阿斯特丽德、比尔和梅琳达在打桥牌。就在这时,沃伦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随口一提的小事——说他打算把大部分财产捐给盖茨基金会,这将是有史以来全世界最大的单笔慈善捐赠。
2006年6月26日,沃伦向全世界公开宣布,他要把名下85%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票——当时价值370 亿美元——捐给多家基金会。其中六分之五将捐给盖茨基金会。
沃伦对盖茨基金会的这笔馈赠,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从来没有哪个像沃伦这么有钱的富豪主动放弃树立自己慈善招牌的机会,深思熟虑后决定把巨额财富交给一个他认为更有能力妥善使用的慈善组织。至于为什么选择把钱交给比尔和梅琳达,沃伦对查理•罗斯是这么说的:
假设你有一件大事要办——比如,我要打一场至关重要的高尔夫球赛——要是我能找泰格• 伍兹替我上场,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再比如,要是让我在电视上唱歌,如果我能只对口型,让辛纳屈在后台代我唱,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干。所以,我的观点是,在这个世界上,你有各种各样的责任,这笔钱就是一种责任。如果你能找到比你更在行的人来完成你需要完成的事,那何乐而不为呢?我早就习惯这么干了。
沃伦捐赠的消息一出,几天之内,不少富豪纷纷效仿。成龙宣布将捐出一半财产。(后来他表示会把全部身家捐给自己的基金会。)当时的亚洲首富李嘉诚也说要从190亿美元的个人资产中拿出三分之一捐给自己的基金会。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2009年的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比尔和沃伦举办的晚宴越来越多,邀请的亿万富翁也越来越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说服这些富豪把他们的钱捐出来做好事。他们给这个新点子起了个名字:“捐赠誓约”。他们想让那些超级富豪,先从《福布斯》美国400富豪榜上的人开始,承诺在生前或者死后,将至少50%的净资产捐给慈善事业。
比尔及梅琳达• 盖茨基金会,这个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慈善机构,据最新报告,该基金会拥有近700亿美元的资产。截至2021年,基金会仍然仅有三位信托管理人:比尔• 盖茨、梅琳达 • 盖茨和沃伦 • 巴菲特。
巴菲特和盖茨的友谊,不是两个富豪的故事,而是人类如何用智慧与善意,对抗命运偶然的故事。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在为这个世界埋下更公平的种子。
原标题:《巴菲特和盖茨,凭什么能维持30年的友谊?》
栏目主编:朱自奋 文字编辑:蒋楚婷
来源:作者:[新西兰] 安东尼·麦卡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