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站在北外滩,望着浦江两岸雄伟的天际线,楼房、行船在天光云影中若隐若现,我很感动。我希望能将它们画成一幅巨大的画,献给上海的观众。”中国油画学会会长许江饱含情感地说。12月21日冬至,上海美术馆(中华艺术宫)迎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对谈。许江、作家孙甘露、京剧演员王珮瑜三位不同领域的“大家”齐聚一堂,以“飒飒海风·巍巍者华——一座城市的审美叙事”为主题,共探美术、戏曲与文学如何在这座城市里交织,并共同塑造上海文化脉搏。
灵感,常在“跨界”处萌发
讲座开始前,记者专访许江。当被问及是否从某部戏曲或某篇文章中汲取灵感时,许江直言,“我从小喜欢文学,文学对我的滋养,可能超过了所有其他形式的艺术。”在他著名的《葵园十二景》系列中,文学的影子清晰可辨。为画作命名时,他巧妙化用中国古诗词的形式与意蕴,比如,灰蒙蒙的、沧桑荒寒的葵园,取名《西风瘦》;几株非常可爱的葵,则叫《安公子》;另有《花田错》《水云间》等等,“仿佛是词牌,但细究起来,这些又不是中国古代真正的词牌名。”这种“似是而非”的意境,将人们带到诗画相生的境界中,在许江笔下的葵里,咀嚼中国文字独有的古典美。“画名为画作本身增色。这种取名方式,引着看画的观众回头去琢磨文字。”戏曲的韵律,也悄悄浸入许江的笔触。“中国戏曲表演时讲究抑扬顿挫,在绘画上,用笔、色彩,同样要有抑扬顿挫的节奏感。”
许江发言。
许江《葵园十二景之回春堂》。图源:中华艺术宫公众号由此可见,美术、文学、戏曲三者常常是相互滋养的关系。艺术的“跨界”,往往在创作之初就开始了。
主持人刘凝在现场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细节:孙甘露“差点儿成了画家”。他的小说《千里江山图》荣获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书名正来源于北宋画家王希孟那卷唯一传世的名画。画中山河浩荡,对“青绿山水”技法的运用堪称千古一绝。据跋文推测,这是王希孟18岁时所作。20余岁逝世的王希孟,其人生如惊鸿一瞥,留下诸多传说与叹惋。最后小说主题聚焦革命历史,但千古名画所承载的“江山”寓意与隐秘伟大的精神,却为这部讲述地下工作者的小说提供了深邃的意象空间。
《千里江山图》。
孙甘露发言。
王珮瑜则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跨界”,主业为京剧余派第四代传人的她,近年来痴迷书法。“我发现我在写字上的天赋,不亚于唱戏。”王珮瑜笑言,现场观众亦会心一笑。在她看来,跨界与创新,是一种吃透传统后自然而然的生发。“可能我在临王羲之《兰亭集序》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会儿要去买菜,抓了张纸写下‘买青菜、买萝卜’,这小小的动作,就是创新。”
王珮瑜发言。
她特别提到“九龙口”——这是戏曲演员登场亮相的核心位置,也是一种仪式感。“孙老师作为作家,许江老师作为画家,他们也有自己的‘九龙口’。”王珮瑜说。这象征着艺术创作也许都需要那么一个凝神聚气、正式“登场”的瞬间。
上海文脉的“自我塑造”
“中国近现代美术和上海有不解之缘,”许江说,“不仅是油画,今天讲的现代艺术、装置艺术、雕塑艺术等等,大部分最早的诞生地都是上海。”
中国最早的职业雕塑、新兴木刻的旗帜、林风眠那代艺术家的中西融合实验……许多中国艺术的现代性源头,都在上海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许江表示,正在上海美术馆展出的“巍巍者华”大展,汇聚全国油画之力,亦是“向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精神致敬”。
那么,是什么让上海成了这样一座文化码头?许江用了“自我塑造”这个词。“上海勇于追赶潮流、敢于独占鳌头,在文化上,永远有一种‘自我塑造’的精神。曾经,外滩的天际线没有那么震撼人心,但数十年间不断升级,如今,它的景色享誉全世界。”海派艺术之所以呈现“高素质”“高水平”,正是因为上海以独有的包容滋养着艺术家、以“自我塑造”的精神激发着艺术家,艺术家则用高质量的作品反哺这座城市。
孙甘露提到,这一百多年来,有很多杰出风云人物在上海停驻,更有许多思潮在上海交织碰撞,“文学史上重要的作家几乎都在上海待过,在这里可以看到鲁迅故居、巴金故居、茅盾旧居、左联会址。在上海工作生活的作家、出版人、编辑等,一同塑造了这座城市的文化脉络。”近年来,孙甘露推动组织“思南读书会”,使得文学以更亲切、轻盈的方式融入城市,“想象未来某一天,有人因年轻时偶然走进一场读书会,从此爱上了一位作家或爱上了阅读本身。这会让我很欣慰。”
王珮瑜提到,京剧之名,正是在上海叫响的。“我认为上海是京剧的第二故乡。”19世纪,京剧名家谭鑫培来沪,一出戏让“沪人趋之若鹜”,当时的媒体和观众就把谭鑫培带领班子演的戏定名为“京剧”。海派京剧的代表人物,如周信芳、盖叫天,身上那股“演人物不演行当”的鲜明特质,正是在这座城市兼容并蓄的土壤里长成的。王珮瑜坦诚地说,自己头顶“余派第四代传人”的标签,但心里更向往的,或许是将来人们记得“京剧演员王珮瑜”。“把前缀去掉,可能才更‘上海’。”她笑道。
原标题:《美术戏曲文学“三重奏”,许江、孙甘露、王珮瑜“跨界”对谈》
栏目主编:施晨露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阮佳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