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在78年的岁月里,追溯耿淡如师的学术生涯,1923年,是他笃志教育报国路上的首闪。是年,他自复旦大学毕业,获特等奖,出任《复旦年刊》(英语版)主编,在《复旦年刊》第5期发表了他创作的《毕业歌》,且听:
当期盼已久的时刻将至
校园最后时光格外明亮
前方的道路光明而美好
那是吾辈昂首前行的方向
每一颗心都跳动着理想的节拍
在我们与挚爱的复旦告别的
那一瞬
我们的学校
那是真理与光明的殿堂
为青春指引着正确的路径
她永远怀抱着崇高的理想
她时刻以实际行动闪耀光芒
我们共享她一切荣耀与力量
对她的爱温柔至上
哦!我们的复旦啊
如此真挚,如此可爱
在离别之际,献上我们的祝福
在离别之际献上我们的祝福
距今102年前,青年耿淡如意气风发,才艺超群,用英语写就这首毕业歌。经中译,在系列的排比句中,字字涌动,句句深情,叩击心灵,有一种拂不去的情感,催生了打动人心的力量。
青年耿淡如
耿氏之音是“爱之歌”。在舒缓深沉的旋律中,他尽情地倾诉了对母校的爱。
1897年,耿师生于江苏海门,乃农家寒门子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风云变幻中度过了青少年时代。1917年,他考入复旦大学,在他心目中“我们的学校,那是真理与光明的殿堂”。1932年,他留学哈佛归国后,一直迈步在教育报国的道路上,先被政治系聘为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后又入历史学系从教。在母系那里足足工作了23年,专注于中古世界,深耕在西学中,成了中国世界史学科的元老、中国西方史学史学科的奠基者。我有幸在他晚年“耿门立雪”,接过接力棒,终成耿氏第二代传人,“探营”在西方史学史的前沿,奋发不已。
耿师笃志前行、潜心母校,在双向奔赴中充分显示了他对复旦的挚爱。这不由让我想起耿师在20世纪60年代给我们上课时的铮言,那就是他一再提到的但丁的《神曲》,就是“爱”“这爱推动着太阳和其他的群星”(《天堂篇》)。这“爱”是人类的共同情感,使之成为我们的共同记忆。
耿淡如旧影
耿氏之音是“告别曲”。治艺者言:原谱是降A调,弹钢琴一般用G调,稍低易咏。作者善于让歌词随着自己的音调进行强弱与深浅融合,低咏与情感牵引,不只是一曲爱母校的“毕业歌”,还是一首钟情于同窗的“告别曲”,好像坊间流传甚广的《梁祝》唱词“同窗情如海”。
是的,“同窗情如海”。2005年,记得复旦百年校庆时编《耿淡如文选》,有一宗档案令我难忘:1918年(戊午年),他大二时,是年秋,同级学子发起创建“戊午阅书社”,各同学捐洋二元购置图书,分掌社事者为主任何葆仁、会计程学瑜、书记瞿宣颖、图书保管耿佐军(即耿淡如)。他们情同手足,聚合各同学,全力为复旦大学图书馆创立作出贡献。
耿氏的《毕业歌》明澈如镜,在袅袅的低音回肠中,与其说如同那首“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高亢激昂的《毕业歌》(田汉词、聂耳曲),不如说是一首挚爱母校和同窗情谊的“告别曲”。还原现场,仿佛听到百年前“我们”幽深的告别声。由此说开去,有文学评论家在读了文学巨匠梭罗的名著《瓦尔登湖》后感言:“世界都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天地间一片辉煌。”不论是梭罗1847年告别瓦尔登湖,还是76年后耿师告别母校,都隐现着悲情中的明亮、独特地理空间中沉默的光华。
弦歌阵阵,归根到底,耿氏之音是“心灵之桥”。遥望百年前,东方的晨钟奏起了这首歌曲的第一个音符;浦江的春雨沾溉着这歌词。“前方的道路光明而美好,每一颗心都怀抱着崇高的理想,那是真理与光明的殿堂,是吾辈昂首前行的方向……”总之,以词载爱,以曲呈象,去唤醒世人。
跨过“心灵之桥”,在曲折迤逦的行道上,不管路途遥远,不管暴风骤雨,总有一天让我们用无尽的光和热,熔铸出一幅“复旦复旦旦复旦,巍巍学府文章焕”的景致和风貌。
今拜读百余年前耿师的《毕业歌》,显然这是先贤为后人留下的一份熠熠生辉的礼物。吾生李勇受托要写《耿淡如评传》,四处搜集材料,这是他深挖所得,弥足珍贵。查阅它的时代背景,仔细琢磨它的曲谱和歌词,就史学而言,可以检定为一则十分难得的史料。就时间上言,它早于1925年诞生的复旦校歌,耿氏之音应是前奏,在复旦校史上留下了一笔,成为永不消逝的历史记忆。
复旦大学今貌。新华社
原标题:《我师耿淡如留在复旦大学校史上的一笔 | 张广智》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栾吟之 题图来源:新华社
来源:作者:张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