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曾培
1947年夏到1949年冬,我14—16岁,求学于南京市立二中。二中创办于1935年,现为南京田家炳高级中学,是享誉南京乃至全国的江苏省四星级高中。前不久,母校举行了建校九十周年活动。近日,我收到母校有关纪念文集,倍感亲切,引发了一些远年的回忆。
1947年7月,我在全椒中学读完初中,打算到邻近的南京考高中。恰好,有位亲戚要去南京,路上我可得到照顾,到南京还可暂住他表姐家,正是“天赐良机”。尽管我当时仅十四岁,独自外出会有困难,但为前途计,父母还是同意我“进京赶考”。其时我家经济窘迫,盘缠很少。临行时,母亲将她出嫁时用的珍藏多年的一枚金戒指缝在我衣服夹层里,关照我急需时可拿出兑用。
全椒离南京不过五十多公里,但不通公路,我们遂步行至滁县,转乘津浦路火车至南京。我随那位亲戚住进他的表姐家,开始还受欢迎,几天后主人流露出不欢迎的情绪,我不愿吃“嗟来之食”,遂搬到安徽会馆去住。此馆原为李鸿章的公馆,民国时期变为安徽会馆,带有社会救济性质,到南京一时有困难的安徽人,可以暂时落脚。我买了一条草席,晚上在戏台上铺开成床,早上草席一卷寄存在内中的人家,就跑到公园里温课。为了节省饭钱,一般不吃早餐,10点过后,我即到小饭馆吃客饭。客饭便宜,菜有定量,饭却不限。我吃客饭,一顿当两顿吃,每次常常吃四五碗饭。为了避免老板不悦,我一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以至附近多家小饭馆我都光顾过。
当时中考可以同时报考多个学校,我报考了三个,最后进了二中。我是住读,生活十分清苦。吃的是粗糙米,八人一桌,菜不够吃,我常用酱油泡花生米代菜下饭。大饭桶放在食堂四周,一般只够一人添一次饭,想再添,则需第二碗添得少些并赶紧吃完以争取时间,否则就只能望空桶兴叹了。正处在长身体阶段,我常常“饥肠辘辘”。
二中附近有中央大学等高校,其时爱国学生运动如火如荼,口号是“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在全国形成了反对国民党统治的“第二战场”。中央大学校园里经常有民主集会,诸如1948年纪念“五二〇”事件大会。我常去参加,看过“醉打蒋门神”的活报剧,高唱过“山那边是好地方”。受进步学生运动影响,1948年下半年,我与同学汪珂合办了“筹市口”壁报,对召开的“国大”等种种徇私舞弊以及民不聊生的现象进行抨击,回忆起儿时在家乡接触到新四军的爱民亲民、艰苦朴素的形象,内心完全寄希望于“山那边”了。
1949年4月25日南京解放,经驻校军代表介绍,我被聘为《新华日报》通讯员,积极向报社投稿,我的文字由此第一次变为铅字印出。7月暑假,南京一批进步的中学生被吸收到中学生暑期学习团学习,我有幸成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在南京发展的第一批团员。
秋季开学后,我在二中一边读书,一边参加学校的建团工作,并担任《新华日报》二中通讯组长和学生会黑板报主编。1950年2月,南京举办中学生寒假学习团,团组织安排我出任第九大队团组织委员。学习结束时,团市委通知,调我到华东团校学习,正式脱产参加革命工作。这时,我17岁,高中还有一个学期未读。我原想由高中而至大学,成为一个学有专长的人,现在要我弃学入伍,尽管感激组织的信任和器重,但内心仍免不了有所踌躇。团市委看到我思想有点波动,向我说明解放事业快速发展,亟需大量青年干部,我应服从革命需要,在革命洪流中学习成长。经过短暂“鱼与熊掌”的掂量,我愉快地接受了组织的决定。时间很紧,我没有来得及回全椒向父母打个招呼,就由南京二中到上海报到。是年3月开始享受解放区实行的供给制待遇,使我这个穷学生一下子进入了“衣食无忧”,还略有余钱的美好生活。
七十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了无痕”,但母校的培育之恩未忘,祝母校的明天更美好,更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