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善
今年12月3日是施蛰存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日。正好,日前翻检出施先生当年写给我的两封信,故将之公布,并略作说明。
一
照片收到,费神了。关于周作人文,一时还无暇写,须过春节方有希望动笔。此奉
子善兄
北山 廿七日
此信毛笔书于施先生自制的“无相庵”五行红格小笺,信封上也用毛笔写着“烦带交中文系陈子善同志 施”,可见此信是施先生托人带给我的。当时施先生有事吩咐,常托去拜访他的华东师大中文系同事带信给我。落款“北山”,北山楼和“无相庵”都是施先生的书斋名。信开头所说的“照片”,我已不复记忆。我当时正在编选一本文坛前辈回忆周作人的书。施先生自1932年主编《现代》月刊开始,就与周作人有不少书信往来。因此,理应请他老人家惠稿,而此信就是他给我的答复。
我编的这本书后定书名《闲话周作人》,1996年7月浙江文艺出版社初版。
可惜施先生虽答允“动笔”写回忆周作人,结果并未写出,后来他口述,由记者陆灏兄整理了《知堂书简三通》,发表于1996年6月15日《文汇报·圆明园》,正好还来得及补入拙编《闲话周作人》,列为此书的最后一篇。
二
子善同志:
我已回家,心脏不好,还要休养。
我的两本杂文集,请兄代编,我正在回收一些书信,有一卷书信亦好。
附寄小报一纸,有兴趣不?其中有我一信,亦请剪下,编入书信卷。
问好
施蛰存 1996.10.23
此信圆珠笔书于“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500格大稿纸的反面,还裁去了一大截,很随意。然而,此信比较重要。当时,施先生刚从华山医院出院,就马上写信给我,是因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施蛰存文集》出版计划已经启动,所以老人家在信中命我“代编”“两本杂文集”。所谓“杂文集”,就是散文集。信中还说“两本杂文集”中“有一卷书信亦好”,他当时确已致信彭燕郊先生等要求“回收”以往去信。其实,施先生的散文创作量很大,一卷散文集是远远容纳不下的。
施先生之所以会命我编选他的散文集,是因为半年之前,即1996年4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和徐如麒兄合编的《施蛰存七十年文选》。这是一套上海前辈作家七十年文选丛书中的一种,施先生当然也是必选的。他为这部《文选》写了自序。也许他认为我编得还可以,就嘱我再接再厉,为他编第二部书。
记得收到此信后,我立即开始工作。一年之后,编选工作完成。1997年10月,我赴日本东京都立大学访学,临行前把书稿交给责编。次年3月回国后,责编告诉我,散文集已列入出版计划,我就未再过问此事。
2001年10月,《施蛰存文集·文学创作编·北山散文集》一、二两卷终于问世了。但我见书后才发现编选体例已经变更,《编后记》中也已有说明:“陈子善先生曾为散文卷编过按结集与集外散文编排的初稿,为散文两卷的编订提供很大便利。”我不知道这样的变更是否经过施先生同意,我后来没问过施先生,施先生也从未向我提起过。但我编的书稿是参照《鲁迅全集》的编法,即已经出版的施先生散文集按出版时间先后编入,更多的集外文章则按发表时间先后编入,并一一注明出处。然而,印出的《北山散文集》把这些出处全部删去,部分文未印上了一个时间,却无法判断是写作时间还是发表时间,这就给读者尤其是研究者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不能不令我遗憾。
此信最后一段中写到的“小报”,指当时发行的《美石》小报,“其中一信”为施先生读到《美石》创刊号后于1996年8月1日写给《美石》主编李奇的一封信,已编入《北山散文集》。
我1976年2月从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培训班毕业后留校工作,同年10月参加《鲁迅全集》书信(1934—1936年,并致外国友人部分)的注释工作。鲁迅1933年5月1日和7月18日两次致信施先生,但不属于我们注释的范围。我的名字最早出现在现存的施先生日记中,已到了1985年3月21日,那天施先生日记云:
星期四 晴 上午沈仲章 陈子善(来取赵令扬字)。
这是当时的华东师大中文系主任齐森华先生分配给我的任务。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赵令扬先生来我校学术交流,他仰慕施先生,很想得到施先生的一幅字。齐先生向施先生转达赵先生的请求,施先生答应了。字写就后,齐先生就命我去取。5月15日施先生日记又记云:“下午陈子善来。”到底为何事,也已不复记忆了。
后来,我先后担任华东师大中文系资料室主任和图书馆副馆长,就常去施府拜访请益了。我也常陪同海外学者,如李欧梵先生、杜国清先生等去拜访,已故台湾地区作家林耀德兄和其他好多位港台地区作家拜访施先生,我也都是带路人。也因此,我有时几乎每周去施府一次,通信反而不多了。这次能翻检出这两通,已是意外之喜,希望今后还能翻检出施蛰存先生的手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