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若干年前,书友樊兄曾购入一厚沓民国时期沪上著名四开小报《晶报》。据他说,该报第二版常可见到署名“丹翁”的杂文、打油诗,此人便是号称“文坛怪物”的张丹斧。
关于此人,郑逸梅在1983年《文苑花絮》书中撰有长文,称曾经范君博介见,与之打过照面,“胖胖的躯干,穿着青布袍子,外加着一件背心,头戴罗宋帽,白发飘疏,容颜却很红润,手里摩挲着古泉汉玉,口头禅常有什么‘奇谈’‘好东西’”。“他名扆”,又名延礼,字丹斧,晚年自号后乐笑翁、无厄道人。早报间撰文,常署丹翁,有人译为白话,为“通红的老头子”。容我插一句,这个有趣的绰号,实来自鸳蝴派名作家张恨水笔下。据张恨水《我与丹翁》(刊《晶报》1934.3.5)一文,中有“记得《晶报》文言白话论战一场,翁译胡适为‘到那里去’,我也戏译丹翁二字为‘通红的老头子’,于是无人不知通红的老头子了”云云,并赋打油诗一首捧之:“无人不识张丹斧,二十年前善骂人。自古滑稽胜正论,于今幽默是高文。可怜干女年来少,翻觉斑纹老去清。我与翁来翁亦与我,双簧藉祝此晶晶。”行文滑稽得近乎油滑。
郑逸梅早在1947年《永安月刊》第92期即撰《回忆张丹斧》一文,现在看来,1983年的文章实脱胎于此。中称张丹斧有且仅有一种单行本,为小说《拆白党》,此稍误。书名应为《女拆白党》,为一种弹词小说,曾连载于《新闻报》1915年8月19日至12月27日(27回未完),次年5月由上海震亚图书局出单行本,共三十八回,二百四十二页,总字数约十万。据张静庐在其编著《中国小说史大纲》中评介,弹词虽非纯正的章回小说,然在社会潜势力很大,深受“妇孺老妪、牧童佃夫”等底层民众欢迎。他并列举新弹词,《女拆白党》亦名列其中,可见绝非泛泛之辈。该书本名《贞女传》,又名《制雄党》,讲女拆白党破坏、揭露拆白党欺骗手段的故事。
1936年,张丹斧由沪迁苏养病。次年抗战爆发,避居吴县羊山乡他夫人的坟茔房舍,不幸肠胃炎复发,“遽归道山”。1937年11月2日至16日,《晶报》刊出署名“镇冠”的长文《回忆丹翁先生》,连载九次,共三千余字,道尽其一生行藏。其本名当为国扆,“初为秀才,为天津客籍学堂毕业生,端方督两江时,选派留学日本,丹翁亦在其列。而丹翁不愿往,在沪补习英文……固当时之一维新学生也”。1937年10月20日至24日《晶报》刊有《讣告本报编辑张丹翁先生之丧》,称其“享年六十一岁”,粗粗计算,知其生年当为1877年,而非普遍认为的1868年。这也与此前我曾寓目的孙东吴以“旧孙”笔名刊于《中华日报·华风》上的连载文章《卅年过去之报影》中《张丹翁》一文暗合。孙、张结识于光绪末年,当时扬州名士王天僇与孙共事《申报》馆,某日,“一美少年翩然至”,此人“面如冠玉,发可鉴人,西装革履,英英露爽”。若以年龄论,丹翁“或犹少于不自翁之余”。按孙东吴与包天笑同龄,均生于丙子年(1876),据后者以“微妙”笔名所撰《丙子同庚集团祝寿》(《晶报》1935.4.17),孙略小几月。但都比丹翁年长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