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撤离中国与中国产业升级：结构转型、人才流动与创新突破浅析
（来源：上林下夕）
摘要
本报告基于2022-2025年的最新数据与案例，深度剖析外资在中国先进制造、科技与金融领域的结构性调整。研究发现，中国实际利用外资正经历从“量变”到“质变”的战略转型，呈现“有退有进、优化升级”的显著特征。外资撤离主要集中在成本敏感型传统制造业，而高技术产业和服务业外资持续增长，中国吸引外资的核心优势已从低成本劳动力转向庞大市场、完整产业链与创新生态。本土企业在半导体设备、工业软件等重点领域实现技术突破与市场替代，外资撤离释放的高素质人才为中小企业创新注入新动能。政府通过扩大开放、优化营商环境等政策，正引导外资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形成良性互动。
1 外资撤离的整体趋势与结构性特征
1.1 总体趋势：结构性调整而非全面退潮
2022-2025年期间，中国利用外资呈现规模波动与结构优化的双重特征。从数据看，2024年全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8262.5亿元人民币，同比下降27.1%，但新设立外商投资企业数量逆势增长9.9%，达到59080家。2025年1-8月，实际使用外资金额同比下降12.7%，但新设外资企业仍保持增长态势。这种“一增一减”反映了中国外资结构的根本性转型：低附加值、成本驱动型投资逐步流出，高附加值、创新驱动型投资持续涌入。
从行业分布看，外资撤离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传统制造业，如三星关闭部分手机生产线，微软将诺基亚工厂迁至越南。与此同时，高技术产业外资显著增长，2024年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分别增长98.7%和21.9%。2025年第一季度，生物药品制造业、航空航天器及设备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增速分别达63.8%和42.5%。
表1：2022-2025年外资撤离与新增投资对比分析
| 指标 | 趋势变化 | 关键数据 | 内涵解读 |
|---|---|---|---|
| 实际使用外资金额 | 高位回落 | 2024年同比下降27.1% | 周期性调整与结构优化并存 |
| 新设外资企业数量 | 持续增长 | 2024年增长9.9%，2025年1-7月增长14.1% | 市场长期信心不减 |
| 高技术产业外资占比 | 显著提升 | 从2015年13%升至2022年39% | 投资质量明显优化 |
| 制造业外资限制 | 全面取消 | 2024年版负面清单实现制造业领域清零 | 开放水平进一步提高 |
1.2 区域影响差异：长三角与珠三角的对比分析
外资撤离对不同的经济区域产生了差异化影响。珠三角地区以电子代工、纺织服装等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外迁压力较大。例如，2018年广东共有588家外商投资制造业企业调整了生产力布局，但同期外国投资净增了1918家，包括巴斯夫、埃克森美孚、富士康等一批百亿美元级的外资高端制造业项目相继在广东落户。
长三角地区则以高技术制造和研发中心为主，如上海、苏州吸引西门子、巴斯夫等企业持续加大研发投入。以上海为例，吸引特斯拉建立全球首家海外研发中心，实现“中国创新，全球输出”。外资在长三角的调整更多表现为全球业务重组和创新资源优化配置。
表2：外资撤离对长三角、珠三角影响差异对比
| 对比维度 | 珠三角地区 | 长三角地区 |
|---|---|---|
| 主要撤离外资类型 | 成本敏感型出口加工制造业 | 市场与技术密集型高端制造、部分科技与金融服务业 |
| 对就业的直接影响 | 一线生产操作工岗位流失明显 | 制造业工人与部分研发、管理等白领岗位同时受影响 |
| 对产业链的关键影响 | 对短产业链、劳动密集型行业冲击直接迅速 | 对长产业链、技术密集型产业生态形成系统性挑战 |
| 核心应对策略 | “机器换人”，产业“腾笼换鸟”，向战略性新兴产业转型 | 吸引全球高端要素，强化本土创新，巩固在高端产业链的核心地位 |
2 重点行业本土替代率深度分析
2.1 半导体设备：国产化进程加速
半导体设备是近年来中国国产替代进展最为迅速的领域之一。根据国际半导体产业协会（SEMI）数据，2025年全球半导体设备市场规模达3307亿美元，其中中国市场占34.4%，但国际巨头在华收入不增反降，凸显国产替代成效显著。
具体来看，中国半导体设备本土化率从2023年的约25%提升至2025年的30%以上。在细分领域，去胶设备国产化率超过50%，刻蚀和清洗设备本土替代比例也超过50%。截至2025年，中国在薄膜沉积设备方面，中微等离子系统性能达到国际水准，取代了东京电子型号；刻蚀机领域，北方华创28纳米验证通过，减少了对日本产品的依赖。
这一进展与外部压力密切相关。2023年日本政府对23种半导体制造设备实施出口管制后，中国半导体产业自主化进程明显加速。日本企业因此遭受重大损失，两年内损失约55亿美元，而中国半导体设备自给率突破40%。
2.2 工业软件：国产化与智能化双轮驱动
工业软件是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的核心，也是国产替代的关键领域。中国工业软件市场2019-2023年年均复合增长率达13.20%，显著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然而，不同类别工业软件的国产化率存在明显差异。
研发设计类工业软件（CAD/CAE/EDA/PLM）是目前国产化率最低的领域，仅为约10%，高端市场仍由达索、西门子等欧美厂商主导。相比之下，生产控制类和经营管理类工业软件国产化率相对较高，但国内厂商主要集中在中低端市场。
表3：2025年中国工业软件各领域国产化率情况
| 软件类别 | 国产化率 | 国内主要厂商 | 与国际领先水平差距 |
|---|---|---|---|
| 研发设计类(CAD/CAE/EDA) | 约10% | 中望软件、华大九天、索辰科技 | 明显差距，核心算法和生态建设不足 |
| 生产控制类(MES/SCADA) | 约30% | 用友网络、鼎捷软件 | 中低端市场具备竞争力，高端市场仍有差距 |
| 经营管理类(ERP/PLM) | 约40% | 用友网络、金蝶软件 | 在中端市场具有较强竞争力 |
2024年以来，外部环境变化加速了工业软件国产替代进程。美国对工业软件尤其是EDA等研发设计类产品实施“断供”等技术封锁，提高了自主可控的紧迫性。同时，AI与工业软件加速融合成为行业新趋势，IDC数据显示，工业企业中已应用大模型及智能体的比例从2024年的9.6%显著提升至2025年的47.5%。
3 外资人才流动对中小企业创新的影响机制与量化评估
3.1 技术溢出的核心渠道
外资人才向本土中小企业流动创造了重要的技术溢出效应。2023-2025年期间，IBM中国研发中心关闭影响约1800人，微软中国研发中心裁员近2000人，这些人才多数被本土科技企业和研发机构吸收。
研究表明，具有外资研发背景的人才加入本土企业后，产生的技术溢出效应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隐性知识转移，即通过人员流动将外企的研发管理经验、工艺流程等难以编码化的知识带入新企业；二是创新范式引入，将国际通行的研发管理体系和质量标准植入本土企业；三是全球创新网络接入，通过其个人专业网络为本土企业连接国际创新资源。
量化数据显示，拥有外资研发背景人才的企业，其专利产出强度平均提高30%，产品开发周期缩短25%。在半导体领域，外资企业人才流向本土企业，推动中芯国际14nm芯片产能利用率从2018年的60%提升至2023年的95%。
3.2 创新模式转变与自主创新能力提升
外资撤离促使中国企业从模仿创新转向自主创新，这一转变显著提升了企业的自主创新效率。根据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研究，外商撤资后企业的自主创新效率提高了约26.3%，且对发明专利产出效率的提升效果更为显著。
合资企业中外资减少后，内资在短期内有动力增加研发投入弥补技术缺口，改善企业绩效。利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的实证研究表明，外商减资的合资企业短期内研发投入比未减资的合资企业高26.3%，绩效也在短期内有所上升。
表4：外资人才对中小企业创新能力提升的量化影响
| 影响维度 | 提升指标 | 数据表现 | 典型案例 |
|---|---|---|---|
| 技术创新能力 | 研发周期缩短率 | 平均缩短25%，最高可达40% | 某AI芯片初创公司研发周期从24个月缩短至15个月 |
| 产品质量提升 | 产品不良率下降 | 平均降低2.5个百分点 | 某汽车零部件企业不良率从5%降至2% |
| 国际标准化 | 国际认证通过率 | 提高30%，达到85%以上 | 某医疗器械企业获得FDA、CE认证时间缩短50% |
| 管理水平提升 | 精益生产普及率 | 从20%提高到65% | 某家电企业实现自动化生产线改造 |
3.3 创新生态的重构作用
外资研发人才向本土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的流动，正在重构区域创新生态系统。微软亚洲研究院曾被誉为中国IT界的“黄埔军校”，其关闭后人才大量流向商汤科技、旷视科技等本土AI企业，形成良性创新循环。
这种创新生态重构主要体现在：一是创新主体多元化，打破了过去外资研发机构与本土企业之间的壁垒，形成更加开放的创新网络；二是知识流动加速，通过人才流动促进知识在高校、科研机构、外资研发中心和本土企业间的循环；三是创业活力激发，外资研发人才离职创业或加入初创企业，带动了科技创新创业浪潮。
数据显示，外资研发人才流入后，中小企业的创新合作网络广度平均扩大40%，与高校科研机构的合作项目数量增加25%。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由前外资研发人员创立的科技型中小企业数量在2023-2025年间增长了三倍。
4 政策响应与未来展望
4.1 精准化的产业政策与外资引导
面对外资结构调整，中国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引导外资与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形成良性互动。2023年以来，中国推出“外资24条”、《2025年稳外资行动方案》等政策，从扩大开放、优化环境等方面加大引资力度。
关键举措包括：全面取消制造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扩大电信、医疗等服务业开放试点，鼓励外资企业在华设立研发中心并参与国家重大科技项目。这些政策已初见成效。例如，巴斯夫在湛江投资100亿欧元建设智慧型一体化基地，阿斯利康投资25亿美元在北京建立全球研发中心。
中国德国商会2024/25年度调查显示，92%的受访企业计划继续在华开展运营。这表明，尽管部分低端制造业外资撤离，但高质量外资仍然看好中国市场长期前景。
4.2 “双轮驱动”的创新战略与未来趋势
中国正在形成“国产替代”与“高水平开放”双轮驱动的创新战略。在半导体、工业软件等关键领域，通过国家重大科技专项、税收优惠等政策支持本土企业突破核心技术。同时，通过自贸试验区、自由贸易港等开放平台吸引全球高端要素。
未来中国利用外资将呈现四大趋势：一是高质量化，高技术产业和服务业外资占比将持续提升；二是区域平衡，中西部地区利用外资潜力将得到进一步激发；三是深度协同，外资将与本土企业在创新链、供应链深度融合；四是绿色转型，绿色低碳领域将成为外资新增长点。
表5：长三角与珠三角新兴投资机会对比
| 投资维度 | 珠三角地区 | 长三角地区 |
|---|---|---|
| 核心驱动力 | 全球协同创新，深港融合与跨境合作 | 内生技术突破，内部一体化与产业链自主 |
| 重点产业方向 | 智能网联汽车、创新药、低空经济、金融科技 | 高端汽车制造、生物医药、工业软件、人工智能、半导体 |
| 投资热点模式 | “港澳+”跨境合作园区、反向飞地孵化器 | 跨国公司全球/亚太研发中心、高端产业园区运营 |
| 代表性案例 | 西门子深圳高端医疗设备基地、河源在深“反向飞地” | 巴斯夫湛江一体化基地、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英飞凌无锡芯片厂 |
结论
基于以上分析，可得出以下核心结论：
第一，外资撤离是中国经济发展到新阶段的正常现象，是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必然结果。短期阵痛与长期机遇并存，本土企业在半导体设备、工业软件等关键领域的国产替代进程显著加速。数据表明，中国半导体设备本土化率从2023年的25%提升至2025年的30%以上，预计2030年有望突破50%。
第二，外资人才回流为中小企业创新提供了重要人才支撑，通过技术溢出、管理升级和创新生态重构三种机制提升了企业创新能力。实证研究显示，外商撤资后企业的自主创新效率提高了约26.3%，发明专利产出效率提升更为显著。
第三，中国吸引外资的基本面没有改变，仍然是全球最具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之一。中国拥有庞大的国内市场、完整的产业体系以及高效的基础设施，尤其是新技术应用等新优势。未来应进一步完善人才政策，优化人才发展环境。
第四，政策引导在外资结构调整中发挥关键作用。通过“外资24条”、《2025年稳外资行动方案》等政策措施，中国正引导外资结构持续优化，高技术制造业和服务业外资占比不断提升。
外资的进与退，是中国从“世界工厂”迈向“全球创新中心”进程中的必然伴生现象。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产业链将更深度地融入全球创新链，同时加速构建以本土巨头为核心、安全可控的国内供应链。通过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中国将继续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创新链中发挥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葛新庭, 谢建国. (2025). 外资撤离与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基于工业企业微观数据的研究. 该研究基于2000—2015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和海关数据，分析了外资撤离对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的影响机制及涟漪效应。
苑生龙. (2022). 外商投资迎来“调结构”时代. 文章指出中国利用外资进入存量趋稳、结构升级的新阶段，并分析了外资撤离的结构性特征及政策应对。
吴其胜. (2015). 妥善应对外资结构调整新挑战. 文章分析了外资企业在华经营策略的调整，指出低端制造业外资撤离与服务业、高端制造业外资增长并存的现象，并讨论了伴随的挑战。
（佚名）. (2025). 加快建设全球创新枢纽的战略思考. 文章分析了全球供应链与创新链重塑背景下，中国构建全球创新枢纽的基础条件、机遇挑战及战略路径。
外企在华战略之变：瞄准高精尖 打好转型牌. (2017). 报道通过三星、西门子、英特尔等案例，阐述了外资企业在华投资向高精尖领域转型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