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中医药网)
转自:中国中医药网
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经方学院院长黄煌的人生轨迹早已与经方紧密相连。
1979年,他考上南京中医学院(现南京中医药大学)首届研究生,师从丁光迪等大家。伴着老师带着常州口音的讲课声,研究经方的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2012年,他在文章《我的经方梦》中勾勒出经方跨越国界、普惠众生的美好愿望:“经方学院遍布世界各地,学风校风和教学研究实力各有千秋……”
从2016年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经方学院成立到2025年第七家海外分院——国际经方学院英国分院成立。他昔日文章中散落的“梦之碎片”,终于拼接成一幅鲜活的现实画卷。经方的千年智慧,正沿着他的足迹走向全球。
《伤寒论》孕育“经方梦”
黄煌的“经方梦”,是从中医经典著作中启航的。
他回忆:“研究生时期,我的研究方向是中医各家学说,学的时候我感到很迷茫,如何评价历代医家?如何在各家学说的研究中寻找临床医生所要掌握的东西?可能是从临床来、从基层来的缘故,我在读书和教学时都将能否应用于临床作为很重要的标准。在对中医学术史的研究中,我发现有一本书对历代名医的影响很大,特别是清代以后的临床家,几乎都推崇这本书,那就是《伤寒论》。”
上世纪80年代后,黄煌开始专注于《伤寒论》史研究。徐灵胎以类方解析《伤寒论》的方法,让他深受启发;而清代伤寒家舒驰远用麻黄汤催生、四逆汤通经,近代经方家曹颖甫以五苓散治腹泻、大承气汤治头痛,范文虎用附子理中汤救治吐血等案例,更以其“方证相应”的鲜明思路,让他怦然心动。
“一家有一家的仲景,各人有各人的伤寒”,至80年代中期,黄煌已然明确了自己学术定位:研究经方。
“经方自汉代传承至今,是中医的经验之方、经典之方、经纬之方。”在黄煌看来,经方有着独特的优势:大多为小方,药味极少超过10味,且多为常用药材,价格低廉;虽方小却功专力宏,只要辨证准确,起效迅速。无论是慢性病还是急性病,常见病还是罕见疑难病,经方都能发挥重要作用。
“一棵草,有证是药物,无证是植物;几味药,有证是方,无证是一堆药。”他始终强调,“有是证,用是方”,而“方证”正是经方应用的经验结晶,是安全有效使用方剂的临床核心证据。
他将每张方和具体的病情结合起来,研究每张经方适用于什么人群,能够治疗哪些疾病,提出了“药人”“方人”学说,形成基于方证相应的“方—病一人诊疗模式”,诞生了“大柴胡汤人”“半夏人”等这样形象生动、可知可感、便于理解与运用的概念,在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用智慧点燃“经方热”
“有一次我在上门诊途中,突然下腹部剧痛,判断是肾结石后,婉言谢绝护士给我打针的建议,先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加芍药汤止痛,回家后连喝3天猪苓汤,结石顺利排出了,这就是来自中国古代的智慧。”黄煌在法国蒙彼利埃面向“洋中医”们的讲座,从一张结石照片说起,引得在场的学生发出惊叹。
这是黄煌此行欧洲讲学的一个寻常画面。来自爱尔兰的马丁·菲茨杰拉德认为,经方是“纯粹”的,是来自“古代的智慧”,经方既简单又有用,给他为患者进行诊疗带来自信。
谈及向海外推广经方的初衷,黄煌表示,这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多年学术研究的积淀、临床应用的体会、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自信和适应现实要求等相结合的结果。“我想为全球医疗提供一种务实的中国传统医学方案,也希望发展属于中华民族产权的国际经方产业。”黄煌说。
时间回溯至2007年,美国马萨诸塞州白松树学校校长莎拉带领一批美学员前来南京学习,其中一方用于治疗女性不孕的“温经汤”经莎拉总结经验后发表在澳大利亚专业杂志上,被一位加拿大医生效仿使用,帮助多位女性受孕。经方的神奇疗效,就此在海外“出圈”。
直到2025年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经方学院英国分院成立,成为继瑞士、美国、加拿大、新加坡、葡萄牙、法国分院之后的第七家海外分院,经方热的浪潮已然席卷全球。
从波罗的海到莱茵河畔,从美洲大陆到阿尔卑斯山下……世界各国的讲坛上,都留下了黄煌讲经方的身影。国际经方学院把经方的火种带到了世界各地。
“经方不仅保留了中国古人用药的经验,更保留了古人认识人体、控制疾病的思路和方法。”黄煌在外国讲课时,坚持要求翻译将“经方”翻译成Jingfang而非ClassicalFormula,“因为这是中国人的原创,在《汉书·艺文志》上就有经方名称。它是一个专有名词,必须用中国人的发音。”
让世界听懂“经方效”
“十多年前在美国新奥尔良讲经方,晚宴上我用哑剧考学员:让他们演绎真武汤适用人群的极度疲劳,或模仿五苓散证‘口渴欲饮、水入即吐’的形象,大家很快就能对应到具体方剂。”黄煌坦言,经方海外传播的关键,在于“讲什么”和“怎么讲”。其中,临床应用相关内容最受欢迎,无论是方证解析,还是常见疾病的经方适配,都能引发强烈共鸣。
为了打破文化壁垒,黄煌摸索出一套独特的传播方法。讲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时,他以梵高为例,这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症状与该方适应证高度契合;谈及高血压,他展示斯大林、丘吉尔的照片,指出他们“表情严肃、口唇紧闭”的体征,正符合大柴胡汤的适用证型。“形象化是经方国际化推广的有效路径。”黄煌解释,非中华文化背景的学员难以理解模糊的中医术语,而具象化的案例和体征描述,能让他们快速共情。
此外,黄煌提到,讲课还要“成方化”和“案例化”。经方强调用原方,原方最有效、最安全、最可口,原方就是规范,最好学。并且用形象生动的案例,让学生便于理解。
他还创造了独有的“黄氏语言”,将抽象的方证与具体体征绑定:舌质暗淡是典型的“桂枝舌”,体型壮实、皮肤粗糙、易出汗的体质是“麻黄人”,让学员能通过直观观察快速辨证。在教学中,他强调“今天听、明天能用”的临床实用性。这对讲师要求极高,不仅要熟悉《伤寒论》《金匮要略》,还要积累大量历代医家经验与自身临床实践,才能真正做到“有货可讲”。
同时,生动活泼的教学方式不可或缺。黄煌善用听众熟悉的俚语、流行词、典故及公众人物案例,拉近中医学与听众的心理距离。肢体语言的充分运用也至关重要,他常希望翻译能进行“表演性翻译”,让主讲者与翻译如同“二人转”般默契配合,听众通过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就能加深理解,一下子记住了这个方证。
法国分院院长冯茂荣便是经方的忠实追随者。尽管拥有西医博士学位,但跟随黄煌出诊学习后,他对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经方攻克疑难杂症有了更深入的研究与应用。他表示:“接触经方是我学习中医路上最大的收获之一,我希望把黄教授的经方理念带回法国,让更多患者和中医师受益。”
德国学者安德也被经方的魅力折服。他原本在中国攻读医史文献,后来转向经方学习,不仅翻译出版了《黄煌经方使用手册》德文版,还创立了德国经方研究所。如今,他常用经方治疗疑难病症,患者络绎不绝,成为当地颇有名气的中医。
“小小的经方,几味药材的配伍,却蕴藏着跨越文化、联结世界的力量。”黄煌表示,南京中医药大学国际经方学院将继续以经方为载体,向海外传递中国人的自然观、生命观、健康观、诊疗观和生活方式、思维方式,让经方成为服务中外文明交往的纽带、成为守护世界人民健康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