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心事一水间
创始人
2025-12-11 06:4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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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妇女报)

转自:中国妇女报

    梅建德梅城古镇 白杏珏/摄    千鹤妇女精神博物馆雕塑 白杏珏/摄

  新安江畔,有城名建德。1800年前,孙权在此封侯,取“建功立德”之意,这座浙西小城由此得名。唐代诗人孟浩然的一首《宿建德江》,则承载了无数游人对于这座城的想象。而建德这方土地上留下的,不只有游人之思,更有千鹤村“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昂扬精神与火热实践。

  今年11月初,第十二届报纸副刊理论交流活动在浙江建德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80余名文化记者来到建德,走读这座城承载的文明印记。本期“什刹海·美文”版特精选本次采风活动的三篇佳作,与读者共同触摸文人墨客的旷古之思,感受“千鹤妇女精神”的时代内涵。

  ■ 白杏珏

  游览一个地方,有很多种“游”法。最便捷可以线上速览,最从容可以旅居慢游。

  然而,要说最“中式”的游法,或许还得是水上游。“游,旌旗之流也。”《说文解字》记载,游的本义,是指旗帜的垂饰,或许也可理解为是一种飘荡的形态。之后,“游”字演变成了多种形态,既包括了水上浮沉之“游”,也包括陆地行走之“游”,乃至背井离乡之“游”,神思运转之“游”。在这不断的悬浮与流动中,“游人”变成了中国古典诗词最重要的主体之一,诸多流传千古的诗句就在流水行舟和渡口灯火中悄然生发,蔓延成读不尽的古典诗意。

  于是,也就有了一种颇堪玩味的现象:游人鼓动了流水,流水催生了诗意,诗意又织就了岸上的故事。

  杭州建德,就是其中的代表。

  在如今的建德,孟浩然的《宿建德江》几乎成了城市名片。唐开元年间,孟浩然在多次科举失利后,索性挥一挥衣袖,踏上了“以游代仕”的吴越漫游之旅,途中写下的这首《宿建德江》,将“建德”刻进了人们的记忆里。“烟渚”之“烟”,说的是江上弥漫的雾气。据介绍,新安江水温恒定,冬暖夏凉,所以春夏时江面上常会有弥漫的雾气。水雾将暮色渲染得温柔,夜色迫近之时,孟浩然所乘的小舟也缓缓靠近了烟雾中的小岛。在这个日夜交替、动静相接的时刻,在行舟轻轻碰撞渡口的时刻,孟浩然的心突然蒙上了一层新的感受。这感受是什么,难以准确描摹,就像这江上的雾气一样,潮湿、朦胧、鲜活,姑且名之为“新愁”。

  建德地处的新安江,是钱塘江水系的一部分。闻名遐迩的富春江在建德旧时的中心梅城镇处,分流成新安江与兰江,也就形成了三岔口的独特景观。相比于平缓敦厚的富春江,新安江是以清水和险滩而闻名的。可以想见,孟浩然这一路走来,少不了颠簸劳顿。但在那一夜,他被这突然而至的新愁摄住了心魄,久久难以入眠。于是,他得到了一位游人最好的礼物——只被他发现的美景。雾气渐散,夜空变得深邃,月亮从清澈如镜的水面上升起,就和头顶的树木一样触手可及。在这样的月色前,孟浩然显然顾不上“立德、立功”了,只想赶紧用语言将此情此景永久封存。

  那夜未眠的孟浩然,便是千百年来新安江过客的缩影。这些游人因种种事务而出发,在行舟路过此处时,不经意间被朦胧的雾气、清澈的江水摄取了心神,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如今,在新安江上乘坐快而稳的游轮,眼前已然是另一番景象——江面上跃动的是霓虹光影,岸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建筑群。月亮依然是亲切近人的,可风景和视角已全然改变。或许,又有新的过客,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愁。

  一个地方的故事,总离不开人,尤其是名人。在富春江至新安江水路写下的诗词,经常会提到一个人:严子陵。

  严光,字子陵,是东汉初年人。他少有才名,与后来的光武帝刘秀是同学,两人交情深厚。刘秀起兵时,严子陵积极响应,并为刘秀出谋划策,帮助其奠定基业。然而,当刘秀成功称帝后,严子陵却不愿出仕为官,隐居到富春山,以耕田和钓鱼为生。他垂吊的地点,被称为严陵滩(或称严陵濑),位置在富春江七里滩(或称七里濑)。

  严子陵招人喜欢,有很多理由。有人称赞他忠义爱国,有人佩服他高风亮节,还有人敬慕他超然物外……严子陵和他的钓台,如同这从富春江到新安江的流水一般,在时节和人力的共同作用下不断变化,折射出每一位游人暗藏的心事。

  率先将七里濑和严子陵写入诗史的,是最好游山玩水的谢灵运。来到七里濑时,谢灵运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期。年少成名的谢灵运在由晋入宋的变革中失去了自己的位置,政治博弈的失败,让他被贬到彼时还是穷山恶水的永嘉郡。谢灵运满腹抑郁地离开建康,先回始宁(今浙江上虞)休整一番,而后沿富春江而行,终于在一个身心俱疲的秋日早晨,来到了以“险”著名的七里濑。

  谢灵运所写的《七里濑》,其中有一句“石浅水潺湲,日落山照曜。”这“潺湲”二字,精准写出了这里的水文特征:滩浅石多,水流曲折。旅途的劳顿,恰与眼前水流的“潺湲”相呼应,触发他郁郁不得志的心情。

  山水无言,不能解释人世的浮沉,于是谢灵运找到了严子陵。在这里,能给他以安慰的,似乎就是这位东汉的隐士。谢灵运素来孤傲,就算是隐居垂钓,他更愿意自比为那位有着过人神力的任公——这是《庄子·外物篇》记载的寓言故事,说任公所用的鱼钩硕大非凡,用五十头牛做鱼饵。他每天坚持垂钓,却没有钓到任何一条鱼。直到有一天,钓竿动了,那条咬住鱼钩的庞然大物,掀起了滔天巨浪,最终,任公捉住了这条鱼,把鱼肉分给各地百姓饱餐了一顿。 

  在我看来,《七里濑》或许是最体现谢灵运本性的诗作之一。谢灵运自幼入道,精研玄学与佛理,其山水诗往往有超然之态。但归根结底,他将自己视作惊天动地的鲲鹏,而非超然物外的仙鹤。他不甘心做严子陵那样回归日常的隐者。他要隐,也要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水间做出一些事业来。

  多年以后,沈约也追随谢灵运的脚步,来到了新安江。同样是贬谪,沈约的心境却要平和得多。他眼中的新安江清浅平和,皎然如镜。此情此景,他自然想到了谢灵运的那首名作。他理解谢灵运的不甘,然而,事情不总是在变化之中吗?有湍急的险滩,就会有平静的江面;有纷落的枯叶,就会有复绿的乔木。同样是看水,他看到的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游人无法决定水的清浊,但至少可以调整自己的动作。

  此后数百年间,无数诗人在路过或居于建德时,游历于富春江、新安江的山水之间,怀想着严子陵,以及那些先于自己留下印记的过客们。每个人的心境,都被这清澈的江水照得透彻。柳永自是白衣卿相,绕严陵滩畔,看鹭飞鱼跃,笑言“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满江红》)苏轼乘一叶轻舟漫游,叹“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惜眼前“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曾在此任职的范仲淹,则超越了匆匆一瞥的过客心态,对此处生活困苦的百姓多了挂怀,感慨这里“风物皆堪喜,民灵独可哀。”(《新定感兴五首·其三》)。

  范仲淹的挂念,李清照或许能感知一二。在诸多关于严子陵钓台的名作中,李清照的这首诗显出了非同凡响的气度——

  钓台

  宋 李清照

  巨舰只缘因利往,扁舟亦是为名来。

  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

  这首大开大合、昂然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诗作,展现出晚年李清照的风格。此时的她,经历了家国之痛、人情冷暖,已然变得冷静而慎思,在稳重之中又有几分少年聪慧蜕变而出的透彻与讽刺。她没有写一笔山水,只是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从这里路过的人,商人也好,官员也好,文人也好,若不是为名,也就是为利。而她特地来一趟七里濑,不是为了办什么事务,也并非想“打卡”借以标榜自己。她只是深感“往来有愧先生德”,痛心于那些如过江之鲫的游人,没人真的理解严子陵,所以她要专门来向严子陵表达自己的心意。每个人眼中的严子陵,都有不同的意味。我大胆揣度,李清照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深夜,心中所念所想,大约与范仲淹相似,是严子陵辅助刘秀平定乱世,为黎民带来安稳生活的那一面。

  在参观建德的千鹤妇女精神教育基地时,我蓦然想起了李清照。建德千鹤村因最早一批解放妇女,使之能参与劳动并按工计酬,而获得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批语。这些通过自己的劳动而获得尊严的妇女,或许并未读过李清照的作品,却无意间与她有了精神的共鸣。这个村的名字,取自《诗经·小雅·鹤鸣》的“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在这里,女子的理想,是于高空盘旋,是将自己的声音充满旷野,这与李清照一生以文字为女子正名何其相似。我想,若是易安居士在世,也会对这些如鹤一般飞翔的女子赞许有加吧? (本文原刊于《北京晚报》11月20日19版,本版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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