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雪梅
立冬时,风渐渐有了脾气,削着枝和叶,吹红了柿子的脸颊,橙黄变成近乎绛紫的赤红。若下一层霜花覆在上面,红白相映,美得惊艳。
树上累累柿子黄,家家户户忙着把黄澄澄的“灯笼”请下来。但每家树上都留有十来个杮子,高高地挂着,像一盏盏依旧亮着的小灯笼。
小时候,我看到树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杮子,连忙跑进屋里,拉着父亲到树下,用手指着柿子,一脸焦急地告诉父亲:“爹,杮子漏摘了!”父亲笑着说:“我们也给鸟雀们留些‘冬粮’,好不好?”正说着,邻居蒋爷爷拄着拐杖来到杮子树下,仰着头看了一下杮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娃,你看,家的柿子年年结得又多又好。这是树神在保佑呢,所以我们不能忘本,要留些果实感谢树神,来年才会继续丰收啊!”
从那以后,我对树上留的柿子有了敬畏之心,总觉得如果再觊觎它,就大为不敬了。
没想到,麻雀这些爱串门的家伙,常常窜东家,溜西家,它们跳到柿子树上,小嘴儿一下一下啄食着柿子上最柔软的部分,留下一幅幅写意的“啄食图”。更有趣的是那些灰喜鹊,它们不像麻雀那般小心翼翼,而是大大方方地享受这冬日的盛宴。我曾拿着弹弓,瞄着树上的鸟儿,父亲见状,连忙拦住我。
后来,读到曹文轩的经典作品《青铜葵花》,书里写道,青铜家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那一年柿子结得特别好。青铜家非常贫穷,那些柿子对他家来说,是雪中送炭。在采摘柿子的时候,奶奶特意叮嘱,不要将树上的柿子全部摘光,一定要留一些。奶奶说,那是给过路的鸟儿们留下的口粮。我直到这时才体会到,我的父辈们的所作所为和青铜奶奶的做法如出一辙。
于是,年年立冬,家家户户依旧会“请”下黄澄澄的灯笼,也依旧会留下几只,高高地挂着。
灰喜鹊吃饱后,会心满意足地啼鸣几声,翅膀掠过屋檐,消失在淡青的晨雾里。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在枝桠间开晨会,为清冷的冬日添了不少热闹。树下,晒太阳的老人负暄闲话,抬头看看柿子,再瞧瞧鸟雀,他们眼角的皱纹里,漾出了满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