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丨“哥,雪人会一直陪着我们吗?”故乡的雪,化作心中最深的眷恋
创始人
2025-12-07 07:30:23
0

(来源:现代商业银行杂志)

文_侯保军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节,重读鲁迅先生的《雪》,暖国雨的温润、江南雪的艳冶、朔方雪的奋飞,字字撞进心底,让我不由自主想起故乡的雪——那不是江南雪的滋润美艳,也非朔方雪的蓬勃凌厉,而是裹着童年欢颜、浸着岁月温软,独属于故乡的清冽与绵长。读到“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时,记忆瞬间被拉回旧时光,那个穿红棉袄、罩着粉红色花兜兜的小妹妹,正踮着脚望我,眼里盛着比雪花还亮的期待。

“哥,雪人会一直陪着我们吗?”

  故乡的冬总带着一种含蓄的期盼,像棉袄夹层里捂热的暖,又像檐下冰凌凝结的清。等第一场雪时,风收了秋末的凌厉,慢悠悠扫过光秃秃的田埂,把天空滤得澄澈如洗。终于,雪来了,没有疾风骤雨的急迫,恰似谁在云端轻轻揉碎了白云,筛成细白的絮,一片、两片,慢悠悠飘下来——落在青瓦上簌簌有声,落在田埂枯草间窸窸窣窣,落在院角老榆树皲裂的枝干上,悄无声息地铺展成一片白茫茫。空气里浮着雪特有的清冽气息,混着泥土的温润与泉井的甘凉,吸一口,沁得肺腑都清爽。

  我趴在堂屋窗台上时,雪已落了小半宿。玻璃凝着薄霜,指尖一划,便看见庭院里银装素裹——石阶被雪埋住,只露隐约青灰轮廓;老榆树的枝桠积着厚雪,像开满了蓬松的白梅,风一吹,雪沫簌簌坠落,连声响都舍不得惊扰这静谧。远处的田垄与天际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里,惟有几株枯树的枝丫倔强地伸展,勾勒出简洁的线条,倒像幅淡墨山水画。

  正看得出神,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臃肿红棉袄罩粉色花兜兜的小身影撞进视线。妹妹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羊角辫随蹦跳轻轻晃动,鼻尖冻得通红,眼里却亮得盛了星光:“哥,堆雪人!堆个比我还高的!”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初春院角泉井解冻的流水,叮咚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我笑着点头,推开门的瞬间,清冷的空气裹挟着雪的湿润气息涌进来。妹妹早已迫不及待冲进雪地,红棉袄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她蹲下身捧雪,刚触到积雪便猛地缩手,嘟囔着“好凉”,却又立刻把手伸进雪里,执意要自己滚雪球。我蹲在她身边,看她小小的手掌拢起雪,一点一点揉成球,再放在地上慢慢滚动。雪地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雪球越滚越大,她推得吃力,小脸憋得通红,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混着雪花黏在发梢,亮晶晶的。“哥,帮我一下嘛!”她转头时,睫毛上沾着几片雪花,转瞬化成小水珠,像嵌了两颗透明宝石一样。我伸手扶着雪团,跟着她的力道慢慢推,雪球越滚越圆、越沉,直到她再也推不动,才停下脚步。“这是雪人的肚子!”她叉着腰仰脸得意,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又很快散去。

  雪人脑袋要小些,妹妹选了块干净雪地,又滚出一个小一点的雪球,然后踮着脚把小雪球小心翼翼放在大雪球上,还不忘用小手拍实。棉袄肩头和后背沾了层白,像裹了层糖霜,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琢磨怎么让雪人更漂亮。我在院子里搜寻,从窗台上拾来两枚奶奶缝衣服剩下的黑纽扣,黑得发亮,正好当眼睛;又到老榆树下折了截粗细匀称的树枝,截成两段作手臂,插在雪人两侧。

  妹妹忽然眼睛一亮,转身往屋里跑,小短腿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没过一会儿,她捧着块红布条跑出来——那是母亲缝棉袄的边角料,红得鲜亮。她踮着脚想把红布条系在雪人脖子上,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急得鼻尖冒汗。我弯腰抱起她,她立刻伸手把红布条绕上去,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这样它就不冷啦!”她拍着手笑,笑声在雪地里荡开,惊得老榆树枝桠上的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欣赏自己的“杰作”。

  雪还在慢悠悠地飘落,我们蹲在雪人旁,看它立在庭院中央:圆滚滚的身子、大大的脑袋,黑纽扣眼睛亮晶晶,红围巾在白雪中格外惹眼。妹妹把小脸轻轻贴在雪人身上,冰凉触感让她立刻缩回手,赶紧呵气搓手,小眉头微蹙:“哥,雪人会一直陪着我们吗?”我点点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却掠过一丝怅然——等明日太阳升起,雪人便会慢慢融化,化作水珠渗进泥土,不留痕迹。可那时的雪、那时的笑声、那时妹妹眼里纯粹的欢喜,却像院角的泉井,永远藏在记忆深处,清冽中裹着暖。

  母亲的声音裹着屋里的暖意飘了出来:“快进屋喝玉米面粥咯!”粗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姜香混着雪的清润漫过来。妹妹拉着我的手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叮嘱雪人:“你要乖乖的,等我们出来陪你玩呀!”进屋后,双手拢在碗边取暖,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肚子,浑身都热烘烘的。母亲坐在一旁,看着妹妹通红的小手笑道:“慢点喝,别烫着。这雪下得好,明年地里庄稼准能有好收成。”妹妹学着爷爷的样子,把咸菜咬成几块吐在碗边,再呼呼啦啦地喝粥,发出滋滋声响。爷爷年近七旬,总能把贫困年代的困窘过出喜乐来——冬天怕冷,就用袖子抹鼻涕,我们这些孩子跟着学,把袖子抹得油亮亮的,却也抹出了最简单的快乐。

  窗外的雪依旧在落,老榆树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雪人立在庭院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太阳从东边山坳爬出来,金色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和妹妹急急忙忙跑到院子里,却见雪人矮了大半,黑纽扣眼睛掉在地上,红围巾湿漉漉地搭在雪堆上,正慢慢融化成水珠,顺着雪堆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水,像雪人留下的泪。妹妹看着融化的雪人,小嘴一瘪,眼圈就红了,拉着我的衣角小声哭:“哥,雪人不见了……”

  我捡起黑纽扣和红围巾,蹲下身对她说:“雪人没有不见呀,它变成了水,渗进泥土里,明年春天会变成小草、小花,还会流进院角的泉井里,一直陪着我们。”妹妹似懂非懂地点头,把红围巾紧紧攥在手里:“那明年冬天,它还会回来吗?”“会的,”我肯定地说,“只要冬天来,雪落下,我们就能再堆一个一模一样的雪人。”

“哥,我还想起你小时候骗我,说雪人变成了泉水”

  后来离家多年,辗转漂泊,再少见故乡那样厚实的雪。异乡的冬也会落雪,却总来得匆匆,下得薄薄一层,没过多久就化了,没有故乡雪的沉静,没有老榆树的陪伴,更没有红棉袄的跳动与玉米粥的温暖。每逢冬日落雪,我总会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飘落,想起故乡的雪,想起那个穿红棉袄系花兜兜的小妹妹,想起庭院里戴着红围巾的雪人,想起泉井边清冽的时光。

  转眼几十年过去,比我小五岁的妹妹不再是那个要攥着我衣角的小丫头。而今我们都已过天命之年,她在电话里说,小区又下了场大雪,她在院里堆了个雪人,还是用黑纽扣当眼睛,红布条当围巾,只是比小时候堆的还要高。“哥,我还想起你小时候骗我,说雪人变成了泉水。”她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听筒传过来,像极了当年雪地里的脆响,我笑着回应,眼眶却忍不住发热。

  原来故乡的雪从不是单纯的白,它裹着童年的欢喜,裹着妹妹的嬉闹,裹着粗瓷碗里玉米粥的暖意,裹着庭院里老榆树的影子,成了乡愁最柔软的模样。那些堆雪人的时光,像老电影片段在记忆里回放:妹妹冻红的小手、亮晶晶的睫毛、红围巾在白雪中跳动的身影,还有母亲站在门口的呼唤、爷爷喝粥时的模样,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如今才懂,融化的雪人从未真正消失。它化作了岁月里的暖,化作了泉井里的清,化作了妹妹成长的痕迹,更化作了我对故乡最深的眷恋。每当思念故乡时,就像重回那个雪天:庭院里白雪皑皑,红棉袄花兜兜的小姑娘拉着我的手,雪人立在中央,红围巾在风里轻轻飘动,而故乡的雪,还在慢悠悠地落,落在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清冽又绵长,从未停歇。

相关内容

热门资讯

长征五号B遥一运载火箭顺利通过... 2020年1月19日,长征五号B遥一运载火箭顺利通过了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在北京组织的出厂评审。目前...
9所本科高校获教育部批准 6所... 1月19日,教育部官方网站发布了关于批准设置本科高等学校的函件,9所由省级人民政府申报设置的本科高等...
9所本科高校获教育部批准 6所... 1月19日,教育部官方网站发布了关于批准设置本科高等学校的函件,9所由省级人民政府申报设置的本科高等...
湖北省黄冈市人大常委会原党组成... 据湖北省纪委监委消息:经湖北省纪委监委审查调查,黄冈市人大常委会原党组成员、副主任吴美景丧失理想信念...
《大江大河2》剧组暂停拍摄工作... 搜狐娱乐讯 今天下午,《大江大河2》剧组发布公告,称当前防控疫情是重中之重的任务,为了避免剧组工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