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万青 著

　　第二日一早，薛五佬早早地起来，自己净了脸面，又请胡神仙梳洗正装。吃过早饭，胡神仙打开自带的藤箧，取出登台作法的服饰，一套峨冠博带的礼服，穿起来，像个秦腔里的角儿，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感觉是神仙下凡，去干普度众生的大事。今天是勘坟，胡神仙只选徐道士家一道童背了他的罗盘等物。薛五佬陪着，并且知会了大哥薛元昌，让他也去陪胡神仙。

　　薛五佬虽然鞴了马和大青骡，但胡神仙说路不远，走着就去了，走路顺便舒舒筋骨。薛五佬自不相强，也徒步陪了胡神仙，很快到了锅底湾。薛奇昌已带人将青苗地割出一条宽三丈余的大道。胡神仙要求将坟址的青苗也割了，指了个大致的方位，然后开始摆弄罗盘干了起来。胡神仙时而眯眼，时而仰头看天，时而侧脸目视远方，时而拍打罗盘，笑不置语。薛五佬聚精会神，只听得“山、水、乾西卯东”，还听得“喜洋洋、言祯祥、大吉昌”，特别是“出状元”三字，让人受用无比。薛元昌伸了脖筋，只听得嗡嗡嗡嗡，渐渐地失了兴趣，坐在割下来的青苗上吃烟。

　　胡神仙开始疾步作法，手执罗盘，绕地三匝，口中念念有词。终于，他长舒一口气，对薛五佬说：“叫人跟着我的脚步划界。”然后按照七天道场的日程，给薛五佬排了程序：从祭奠旧坟到迁坟；从超度先祖到诵经，无一日空闲。薛家不敢丝毫马虎，男女上下，人人尽职，个个争先。四邻八舍，亲戚朋友，都给长足了精神。

　　薛家水村落其实不小，有几十户人家，除薛家大户外，还有一韦姓也丁口众多。韦家掌门的单名黔，人称韦二佬。韦黔先后娶了两房婆娘，共生十个儿子、三个女儿。韦家迁来薛家水的年代，与薛家差不了几代，算是四道岘子薛家水的“老根占”。所谓“老根占”，四岘四水有讲究：有先人坟头烧纸的叫“老根占”，没有坟头烧纸的叫“溜来户”。薛家、韦家有几代祖坟，自然是“老根占”。在农家，儿子多就本钱多，韦黔生的十个儿子，除最小的儿子眼睛有点毛病，其余个个体魄健壮，就是眼睛有毛病的韦十也分得清路，干得了农活，牧羊放牛都不碍事。

　　薛、韦两个家族，明里还算客气，但暗里较量早一代就开始了。

　　薛家迁坟，动静太大，韦家也不能无动于衷，始终盯着薛家的一举一动。迁坟的七天，韦家男丁全在薛家帮忙，女人们全去帮灶。韦黔事先叮嘱众多儿男：只干活，不偷懒，多吃饭，少说话。

　　薛家迁坟事毕，薛五佬鞴好骡马，要送胡神仙回土门子。韦黔到薛家拜访，一是祝贺薛家迁坟成功，二是想请胡神仙在他家留两天，韦黔也想求胡神仙寻块坟地。

　　韦黔对薛五佬说：“五爷，我来，一是给你道喜，办这么大的事，排场极了。俗话说过事就是过是非，这么大的场面，一点小纰漏没有，真是羡慕得紧！二来我也老了，想寻一块墓地，求你请胡神仙留一步，给我踅摸一个放尸骨的地方。”薛五佬谦辞一番，然后请韦黔进屋拜见了收拾停当准备回家的胡神仙。胡神仙借口嘉峪关督军之事，推辞要回，韦黔坚持要请，几次三番，加上薛五佬帮腔，胡神仙推不掉，只好叫韦黔提了罗盘箱，进了韦家。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