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

日子终于慢了下来。

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看到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在墙上形成的方形影子，也能听见清晨叽叽喳喳的鸟鸣。慢下来以后，才能看到、听到从前被忽略的日常，那些被忽略的美。

可以定定心心地吃早饭，不紧不慢地磨豆，看着咖啡机冒泡；也可以定定心心地做晚饭，慢慢切菜，慢煨慢炖，慢慢吃。

出差也变得不一样了。前阵子在无锡入住英迪格，突然发现酒店的室内外布置都极合心意。恰逢雨天，雨水落在庭院里，打湿了石板，绿了树木。东方禅意的园林配上西洋家具与装饰画，红色大理石台面上摆着绿色盆栽，有限的空间延展出无限美意。以往出差也住过不少好酒店，却总是急匆匆；吃早饭像打仗，不然就把早饭当成工作餐，边吃边谈事。慢下来，才能欣赏到美。眼睛能看见，因为心打开了。

慢，是工作节奏变了，更是内心节奏变了。慢下来会渐渐发现，生活里那些琐碎细节，也开始重新发光。插两瓶花，翻一本书，整理一个角落，煮一壶果茶……这些看似日常，却让我心平静。慢下来的日子里，学会了对自己的轻拿轻放。

《我们又不赶时间》，两年前写下的这篇小文，而真正做到不赶时间，我花了整整两年。

不赶时间，首先要砍去不必做的事。如一些竞争性项目，一些驳不开面子的社交，甚至对孩子学业的过分关注。这些“不得不”占去了太多时间。扪心自问，真的“不得不”吗？不做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当我们把这些“不得不”变成“不”以后，时间就多了，人也耐心多了。如今的我，会耐心倾听母亲跟我打电话，也愿意花一整天在医院陪伴好友。友人相聚不再需要翻开日程本，在密密麻麻的安排里见缝插针，而是可以临时起意，有闲就聚。

不赶时间，还意味着重新定义时间，把时间花在刀刃上。什么是刀刃？是那些能出成果，或者赚到钱的事？我们习惯追求“让时间有意义”，总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点什么，最好还是超高产出。然而发呆、闲逛、什么都不做，同样有意义。人不仅有动物性，也有植物性，需要光合作用，需要晒太阳，从自然中汲取养分。

慢下来以后我才明白，人并不是被时间推着走，而是被自己的野心、焦虑和“必须优秀”的执念驱赶向前。原来放过时间，其实是放过自己。慢下来以后，我深刻感受到，时间不是杀猪刀，它没那么残忍，只是让人变老；时间也可以是温柔的雕刻刀，雕去那些让你不舒服的部分，让伤痛变淡，让记忆重塑，让人回到生命的本真。

生命的本真，不应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拼命奔跑，只是为了赢、为了证明自己；不妨把自己当作时间的旅人，路过风景。当我们把眼中的景变成心里的景，能被触动，能去回应，路过便有了意义。萨特说过：“我最好的书，是我正在写的书。”同理可得，最好的日子，是我们正在过的日子。唯有放慢脚步，才能让我们当下的好日子真正被看见、被听见、被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