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人 著
延和殿召对的结果令辛弃疾失望。以虞允文老辣的官场经验,事后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甚至爱莫能助的惋惜模样自是驾轻就熟,甚至还将辛弃疾名字写入他记录“人材”名字的《材馆录》内,以表示有适时举荐辛弃疾的打算。辛弃疾被朝廷命为司农寺簿一职是不是来自虞允文的举荐已然无考,以虞允文求贤若渴的形象标榜来看,倒不是没有可能。
和在开封一样,南宋在临安也建有一条官府衙门林立的御街,司农寺位于御街南坊北侧。按北宋孔平仲在《珩璜新论》里“以衙为廨舍”的说法,朝廷官员多住衙署。辛弃疾很可能就住在司农寺内,而另在御街居住的自然包括张栻。
张栻为张浚之子,也是名满天下的“湖湘学派”集大成的一代学宗。尚在绍兴三十二年(1162)冬天,亦即辛弃疾往建康拜见张浚面陈谋略数月后,登基才半年的赵昚召张浚父子赴临安,正三十而立的张栻第一次见到天子,就进言说道:“陛下上念宗社之仇耻,下悯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之所存也。愿益加省察,稽古亲贤以自辅,毋使其少息,则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因循之弊可革矣。”赵昚听后,极为惊异,与张栻“遂定君臣之契”。
五年后的乾道三年(1167),时三十五岁盛年的张栻在潭州(今湖南省长沙市)重建的岳麓书院主讲。朱熹听说后,与弟子范崇伯、林择之从福建崇安动身,行二千里至潭州拜访张栻。两个月内,朱熹、张栻二人开门讲学,并排而坐,时听者之众盛况空前,是为中国思想史上影响至今的重大之事。范崇伯后来回忆说道:“二先生论《中庸》之义,三日夜而不能合。”从中可见朱熹、张栻二人思想碰撞的激烈程度。朱熹离开书院时,给张栻写有赠别诗,从其落笔而下的“昔我抱冰炭,从君识乾坤”句能体会,他对张栻的思想由衷钦敬。因朱熹、张栻二位文化巨匠联袂讲学,岳麓书院也声名大振,以元代理学家吴澄的话说就是,“自此之后,岳麓之为岳麓,非前之岳麓矣!”
辛弃疾当年拜访张浚时是否见到张栻,史料未载。但能肯定的是,即便辛弃疾在张浚府上未见到张栻,但张栻归家后也必从父亲张浚口中听到辛弃疾的名字,以及转述的辛弃疾北伐方略。如此,今日一见,张栻、辛弃疾二人自然相见恨晚。
对辛弃疾而言,因留临安,眼界得以大开,思想得以丰厚。辛弃疾在此间所见人物,个个不凡,绝非江阴和建康的官员能比。当时,除了张栻,还有参与重修《宋徽宗实录》的理学名家吕祖谦被召至朝廷入对。吕祖谦入临安后,与张栻住同一条巷子。吕祖谦与张栻的经历颇为相同,均出身官宦,幼承家学,以门荫入仕,年纪轻轻就遍访名师磨砺学问,后来终至创办名震海内的“金华学派”。
不难判断,辛弃疾与“同巷而居”的张栻、吕祖谦二人毗邻,必受他们思想激励。从年龄上看,张栻年长辛弃疾七岁,吕祖谦年长辛弃疾四岁。辛弃疾年纪虽最小,当时声望也不及二人,但三人均怀收复之志,共具豪杰情怀,自易成莫逆之交。十年后,吕祖谦于淳熙八年(1181)七月去世时,已任江西安抚使的辛弃疾闻讯满怀伤感,撰下《祭吕东莱先生》一文对这段时期有所回顾:“弃疾半世倾风,同朝托契。尝从游于南轩,盖于公而敬畏。”南轩即张栻,其字敬夫,改字钦夫,号南轩。由此可见,辛弃疾对张栻、吕祖谦二人始终怀有未熄的钦敬之情。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