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华日报）

□ 倪 娟

2024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2025年3月政府工作报告再次强调这一要求。“内卷式”竞争在教育领域也普遍存在，核心表现为极端功利化、短视化的教育模式，违背教育规律与学生成长规律。江苏作为教育强省，率先探索治理路径，对于全国具有重要示范意义。

江苏教育“内卷式”竞争的现状及深层问题

基于对全省13个地市的广泛调研，当前我省教育“内卷式”竞争呈现三重困境交织的复杂态势。

价值异化困境——工具理性主导下的育人本质偏离。调研发现，个别中学高三学生日均刷题量达200道以上，且有72%的学生存在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全省中小学校外培训参与率仍居高不下，但科技创新课程占比不足。标准化焦虑已成为教育生态的突出问题。学生被迫无休止地竞争，个体的成长路径被完全异化为一条内卷之路。这种工具化的教育模式，不仅剥夺了学生的创造力与批判性思维，还使教育本身失去了应有的育人使命。

阶层流动困境——教育公平理想与现实差距凸显。在“内卷式”竞争环境下，教育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阶层固化的“加速器”。教育的社会流动功能明显弱化，区域差距问题尤为突出。苏北乡镇学校数字化教学设备达标率不高，艺体师资缺口较大。一些偏远地区学校连基本的实验设备都无法保障。各社会阶层都希望通过教育实现向上流动，不同层面的教育焦虑叠加，进一步加剧了教育领域的恶性竞争。

文化趋同困境——多元发展空间的系统性挤压。“单一成功观”成为教育文化的主导范式，严重挤压了多元化发展空间。普通高中与职业高中学生心理健康问题检出率差较大，职业教育仍被视为“次等选择”。在智能设备使用率超90%的青少年中，63%陷入“社交算法茧房”，强化了单一价值观念。教育系统通过隐性课程与评价标准，将主流文化价值观内化为个体的价值观，从而再生产既有的社会秩序。这种文化再生产机制不仅强化了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单一化，还通过竞争压力与文化规训，使个体在追求文化认同的过程中陷入价值迷失。

构建教育“去内卷化”的系统治理体系

面对教育内卷的复杂挑战，必须构建“价值—文化—生态”三维治理体系，从而突破困境。

教育理念“复归”——以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为价值指引。一是深化教育评价制度改革。建议在南京、苏州等地率先试点“三维素养评价体系”，将学术能力、实践创新、人格健全按50%、30%、20%比例纳入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研制《中小学发展性评价白皮书》，构建涵盖认知发展、身心健康等多维度的评价框架。二是优化课程内容体系。实施“百校特色工程”，推进学校结合地方特色构建跨学科融合课程体系。鼓励学校与科研院所、高科技企业合作，深化课程教学改革，推广项目式学习等新型教学模式。三是强化师资队伍建设。建议省师干训中心启动骨干教师哲学社科素养提升计划，3年内完成2000名骨干教师轮训。

教育文化“重构”——厚植“多元异质”的文化内核。一是制定差异化办学政策。出台《差异化办学指导意见》，推进各类“特色高中”建设。对通过认定的学校给予生均经费20%的专项奖励。鼓励学校在国家课程标准框架内，大胆探索特色化办学路径。支持有条件的学校开设国际课程、创新实验班等。二是搭建协同共享平台。建设“长江教育创新带”数字共享平台，整合全省优质教育资源，实现200所中小学跨区域课程互通、师资联聘、学分互认，构建“线上线下”融合的教育新生态，推动建立区域教育联盟。三是深化传统文化教育。推广特色育人模式，把2013年起江苏省小学特色文化课程基地项目升级为省级特色文化实践课程教学改革深化项目，并建设一批传统文化教育基地。

教育生态“拓扑”——构建动态适应的生态平衡范式升级机制。一是加快教育资源均衡配置。实施“教育新基建计划”，重点向苏北地区倾斜建设50个智慧教育深化区，每个深化区投入资金用于购置数字化教学设备等。深化“跨区域”管理改革，建立名家培养对象跨校交流的长效机制。到薄弱学校任职任教的优秀校长教师，在职称评聘、评优评先等方面给予更多倾斜。二是畅通多元化成才通道。建立“科技创新人才早期培养通道”，对获得省级科创赛事金银奖的学生，在重点高中招生中给予加分或降分录取政策。完善普职融通机制，建立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学生互转制度。加强职业教育与本科教育的衔接，扩大职教高考招生规模。三是强化社会协同育人。在全省开发区、高新区等产业集聚区创建100个“校企社”育人共同体，建立学校、企业、社区三方协同的人才培养机制，畅通人才培养与社会发展的衔接通路。

（作者为省政府参事室特约研究员，儿童发展与学习科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东南大学〉教授，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基础教育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