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中心和临终关怀医院又脏又晦气?
创始人
2025-10-22 11:4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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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到一个新闻,河南郑州一小区引入医院(含临终关怀项目),因未获业主同意及手续问题引发纠纷。当地政府责令其暂停营业,机构负责人则表示医院未实际开业,养老与医疗业务分属不同主体管理。


小区业主认为临终关怀服务不适宜设置在居住区,尤其项目邻近幼儿园,更易引发心理不适,还容易引发孩子的呼吸道疾病。我在微博评论区里还看到有人回复“窗户不敢打开,小孩老人孕妇都不敢在小区里溜达了”,感觉这不像小区来了临终关怀医院,而是来了黑帮。


手续问题有待官方调查和处理,但从过往其他案例来看,手续从来都不是这类事件的核心问题,很多时候都只是个幌子。手续齐全的类似机构被业主逼迫搬走的情况并不罕见,反对原因都是“晦气”。此外,南京杭州等地都有过项目还未动工就已经被小区居民集体抵制的案例。小区居民抵制的方式五花八门,比如在养老院门口用广场舞的音响放音乐和蹦迪。


郑州这事儿也是如此,根据媒体目前调查,郑州涉事医院是从另一个小区香馨园搬迁到此地,原因是之前小区的业主反对。但在郑州高新区管委会官网上,仍然能查到2023年立项时的环评报告,在这份官方报告中,结论是“该项目符合国家产业政策,项目厂址位置可行,平面布置较为合理。项目污染防治措施有效、可行,各污染物均能实现达标排放或合理处置,对周围环境的污染影响较小。”


至于紧邻幼儿园会引发孩子呼吸道疾病的说法,用科学判断即可,我不予置评,只说我曾见过的一个例子:我在德国西部曾经见过一间路边的幼儿园,停车时恰好看到幼儿园院子的一道玻璃门打开,几个老人家在护工引导下走进幼儿园,跟孩子一起聊天玩耍。转了个圈后发现,幼儿园与养老院相连,以玻璃门互通,工作人员说这是为了让“老人更年轻,孩子更懂爱”。


临终关怀医院和养老院被嫌弃,丧葬中心更会被嫌弃。今年3月就有个案例,四川达州某小区居民楼下的丧葬服务店引发争议。有居民表示该丧葬店处于小区出入口必经之路,对住户的生活造成很大困扰,孩子经过都觉得害怕。店主则认为自己是通过正规手续开店,理应正常经营。结果部分小区业主将丧葬服务门市的广告牌砸掉,与店方发生冲突,丧葬服务店老板受伤住院。


有小区居民认为,丧葬服务店对小区居民的生活造成严重困扰,尤其对学生造成心理和精神负担。还有居民认为,小区地处城市主干道,丧葬服务店会影响城市形象。店主则认为,店铺是他的自购物业,丧葬服务门市也取得营业执照,既然相关部门已批准颁发了营业执照,就表示他能做这门生意。


很遗憾的是,当地有关部门的做法是调解。按我的观点,和稀泥式的调解大可不必,砸店和伤人都是明显的违法行为,该抓就抓,该判就判,才是法治和文明的应有之义,和稀泥社会肯定是对法治、文明和个体权利的伤害。


丧葬服务出现的类似事件很多,2024年11月曾有新闻报道,昆明一小区楼下的丧葬服务店因出售寿衣和骨灰盒等物品,引来居民不满,认为太过晦气,晚上根本不敢经过,觉也睡不好。虽然社区和相关部门都确认该店属于合法经营,而且经过媒体查证,该店并未寄存骨灰,仅仅摆放了丧葬服饰和未开封使用的骨灰盒,仍然无法打消住户质疑。


2024年8月,山东青岛一小区居民因为丧葬服务店的存在,聚众在店门前喊话,要求其搬走。2022年,山东枣庄的一家丧葬服务店更是遭到多名业主在门口倾倒垃圾的“待遇”。


认为丧葬服务店“晦气”,会“破坏风水”,是传统文化里很常见的思维。别说小区门口开丧葬服务店,哪怕是平日爬山野游时路遇坟墓,老人家也会反复强调“绕道走”,免得“沾上不好的东西”。如果之后有个头痛感冒,不少人就会在“晦气”上找原因,认为是不是得罪了鬼魂,甚至要做个法事辟邪。在这种思维之下,可算是必经之路的小区门口出现丧葬服务,一些人无法接受实属正常。


但“传统”并不等于“合理”。对死亡的忌讳,可以说是传统文化的一块短板,暴露的是“生命教育”或说“死亡教育”的长期缺失。


死亡是人类的必经之路,每天都在发生。丧葬服务店是死亡相关服务行业的一个分支,在文明社会的架构里原本就占有一席之地。无论是对死亡的忌讳,还是对相关服务行业的忌讳,都体现了反对者内心的恐惧。


恐惧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面对未知时,人类更是难免陷入恐惧。原始人和古人因为未知,会将打雷、地震等自然现象赋予神话意义,体现了自己对世界和未知的敬畏之心。科学是一个祛魅的过程,逐渐让许多未知变成已知,也让一些古老的恐惧变成寻常之事,让一些愚昧的迷信得以破除。


但中国传统文化因为长期农耕文明的基因,“好死不如赖活着”是许多人奉行的人生准则。这是因为在农耕文明里,动物和植物的存活率就是人是否能够生存下去的关键,久而久之,对人的要求也像对其他动物和农作物那样,将存活率摆在第一位。因此,中国社会历来对死亡的阐释更强调避讳,也让许多忌讳根深蒂固。


在丧葬习俗中,有各种各样的要求,而且在不同地区又有着更为复杂甚至“加码”的呈现。要求越多,禁忌也就越多。春节期间不提“死”字,买房不买带“4”的楼层,甚至买菜都不买4斤,是不少人直至今天仍不可破除的“传统”。


前几年在贵州旅行,在锦屏县隆里古城曾偶遇出殡。当地人的风俗与平时所见不同,送葬队伍十分庞大,足有两三百人之多。前面的队伍敲锣打鼓,仿若仪仗,却又不是那种悲伤的唢呐声,反倒如喜庆一般。觉得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小城只有一条主街,所以游客只能站在路边石阶上等待出殡队伍过去。只见旁边一对夫妇捂住女儿的眼睛,嘴里说着“不要看,不要看,这些看了不好的。”


为什么“看了不好”?当然是怕“沾染晦气”。我相信,如果这对夫妇早知道会碰上这个场面,可能就会换个时间再来。


在现实中,很多中国人对死亡这个事情非常忌讳。平时遇到出殡队伍会觉得晦气,去墓地更是要做足措施,比如广东人就习惯拜山(即扫墓)后带片柚子叶,或者用柚子叶泡水洗手。如果你闲着没事干跑去墓地,长辈多半认为你是犯了神经病,还会担心你撞邪。


这就造成了一个有趣的悖论:很多中国人最讲究敬重祖先,但嘴上说得好听,一年到头也就清明时节去拜一趟祖先——当然,很多人会说自己心里有,不过我表示存疑。南方的闽粤桂黔等省份有在厅堂摆神台拜祖先的传统,每日上香,但如今的城市年轻人也很难接受新居装修时留一个神台位,所以这样的传统也越发式微。可以说,大多数人与祖先的“沟通”机会,也就是清明扫墓的那一天。而且即使是这一天,很多人似乎也很“嫌弃”,一边敬着祖先,一边担心碰上什么“脏东西”。


即使科学昌明的今日,许多人对死亡的认知仍然停留在阎罗王和黑白无常的神话层面,这种愚昧放大了恐惧。也正因为对死亡话题的忌讳,死亡教育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几乎一片空白。当孩子在日常提及死亡时,大人往往会表示晦气,或是避而不谈,由此带来的认知缺陷,会严重影响人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死亡教育的最大意义,在于可以让人更好地理解生命的价值,追求生命的意义,“不了解死亡,就不会懂得如何生活”。面对死亡时正常表达和释放情感,可以让死者走得有尊严,生者更快走出阴霾。


以开放的态度面对死亡,才会带来健康理性的思维与观念,才能以科学实现祛魅,让那些糟粕式的禁忌不再影响正常生活。


对于孩子而言,正确的死亡教育更为关键。西方国家普遍在幼儿园时期就进行死亡教育,除了专门课程之外,还在生物、科学等相关课程中渗入相关内容。学生还会前往养老院和临终关怀机构,为老人送上祝福,懂得对生命和个体的尊重。


正如有学者所说:“家长不对孩子进行死亡教育,并不代表他们懂得生死。孩子们通过不正当的渠道在潜意识里获得的对死亡的认知,注定是不全面的、偏激的,甚至是畸形的。”甚至有些孩子错误地将死亡视为抵抗父母的手段、逃避惩罚的方式,就此酿成悲剧。如果在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中,有着对生命的尊重,就会产生敬畏之心。


作为一个百无禁忌的旅行者,我除了热衷寻访名人故居之外,还一向有逛墓园的爱好。西方人对死亡和逝去者的态度,与东方人大相径庭。东方文化给死亡赋予了很大程度的神秘感,也因此多了些禁忌。而西方文化面对死亡则是一种相对开放的态度,生者与逝者并不存在很明显的界限和距离。


中国城市的墓园往往远离市中心,买房后发现对面山头有墓地而打官司的事件也并不罕见。在大多数中国人眼中,墓地是需要避忌的东西,是不能在日常见到的东西。但西方城镇的墓园并不会远离市区,往往在市中心,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许多墓园早已成为景点,比如布拉格的犹太公墓和高堡公墓。最著名的当属捷克库特纳霍拉的人骨教堂,它收藏了四万多具人骨,连教堂里的吊灯、圣坛、十字架和圣杯等都是由人骨制成。在国内许多旅行攻略里,常称之为“恐怖教堂”,但说实话,我曾两次探访它,始终只感到神圣,从未有恐惧感。


有时,我还会在墓园中感受到巨大的天地苍茫感,感知到生命的渺小。2023年4月,在后疫情时代重启旅行,途经波兰南部一座荒野中的木造教堂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那座木造教堂相当偏僻,途经的公路,前后数公里都未见到第二辆车,更无人迹。沿着公路旁的一片荒草地走上一个小山坡,木造教堂孤独立于旷野,旁边有个小小墓园,几座墓碑在园中随意而立,间中可见亲友送上的鲜花。


一个人置身于这样的旷野中,面对天地苍茫,难免有几分心悸,可这些鲜花却让我变得平静。逝者并不孤独,因为生者并未忘记他们。


我无意去比较东西方文化在生死观念上的差异,因为它有太多历史因素,早已根深蒂固,但我仍认为:一个对出殡场面、墓地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很难对自己逝去的先人有什么真正的尊重。如果我们将与先人的沟通变成一年一度、清明时节才有的“仪式”,那么这种“仪式感”也未必那么真诚。


即使从功利的角度来说,养老、丧葬和临终关怀项目离小区近一点也不是坏事。前几年南京一开发商在小区内开设托老所,遭业主反对,理由除了知情权与合同纠纷外,更重要的是认为托老所会影响小区出入,降低自身生活质量。


持类似态度的并非仅有该小区业主,仅仅在南京就发生过多起小区建养老服务中心遭业主抵制的事件。许多城市规划者其实也持类似心态,老人院往往修在市郊,虽然占地大,楼宇多,看似气派豪华,却远离了老人原先的生活半径。


可是,在逐渐步入老龄化社会的今天,这样的养老机构真的适合中国,又真的具备普遍性意义吗?


即使是养老体系更为健全的发达国家,也不会以这样的养老机构为主。他们所热衷的,恰恰是中国小区业主们抵制的居家养老和社区养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那些原本是废话的常识,作者:叶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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