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浦,见过大世面
创始人
2025-10-05 07:4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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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有黄浦江,有苏州河,那是上海的大江大河。上海也有黄浦区,是因黄浦江得名的。毫无疑问,黄浦区是上海的心脏,是上海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上海的“老钱”。


黄浦区首次被冠以“黄浦”是1945年抗战胜利后,上海市政府接收战前实际管辖各区,原特别区(公共租界、法租界)区域统称为黄浦区的时候。而后黄浦境域历经多次变化,1956年,老闸北并入,1960年,原新成区成都北路以东地区并入。


黄浦区甚至一度包括浦东县、川沙县的部分地区。直到1992,黄浦区的浦东部分划分给了浦东新区,黄浦区的版图才稳定下来,而人民广场、南京东路、外滩等,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老黄浦”。


进入千禧年,2000年国务院批准撤销黄浦区和南市区,设立新的黄浦区。2011年,撤销黄浦区和卢湾区,建立新的黄浦区。


上海是个大码头,开埠以来华洋杂处,历史十分驳杂。如果上海各区内部也有鄙视链的话,黄浦区占据了鄙视链顶端,尽管其内部是由黄浦、卢湾、南市三个调性差别较大的三个块面拼接而成。


卢湾区与黄浦区的合并,至今在老卢湾人眼中仍属下嫁,尤其是建国中路以北的“北卢湾”始终意难平:同为上只角,老卢湾的淮海中路比老黄浦的南京东路更高雅,花园洋房也比石库门里弄更高端,昔日“法租界”也比“公共租界”更宽松……可卢湾没了,黄浦还在。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黄浦区内部的黄浦、南市、卢湾之间的羁绊已然深重,黄浦也拿出了最好的资源赋能南市与卢湾。



我出生在老黄浦的长征医院,祖居地也在黄浦,我人生中也有一部分岁月断断续续在黄浦区度过。我走入社会第一个工作实习地也是坐落于苏州虎丘路老大楼里的《文学报》社。地段是上乘的,内里是刻苦的,与繁华一步之遥,开门是风景,关门是人生,指向曾经真正的上海市民生活。


现在流行一种说法是“外滩第二立面”,它指代沿黄浦江建筑后排的非临江建筑群,包含约140幢老大楼。这些老大楼建筑精美,体量恢宏,历史痕迹层叠交错,如北京东路的99号的外滩源(原益封大楼)、北京东路190号沙美大楼(原信托大楼)、北京东路780号黄浦剧场(原金城大戏院)、延安东路34号上海电信博物馆(原大北电报公司)、延安东路260号华商纱布交易所旧址(原上海自然博物馆)、江西中路181号建设大楼、江西中路180号新城饭店(原都城饭店)、虎丘路20号原亚洲文会大楼、虎丘路142-146号光陆大楼(光陆大戏院)等等,几乎每一幢的历史都足以独立成书。


这些老黄浦的老大楼几乎有着某种特有的气味,特有的色调,特有的市声,瞬间能让人回到过往。客观的说,老黄浦更多属于上海的昨天。


如今我的主要活动区域在老黄浦。但如果老黄浦只能选一条路citywalk的话,我会去汉口路。因为它几乎是一部上海的心经。


如果说南京路、淮海路是一线明星,是上海的门面,那么汉口路当属第二梯队的特色实力派,自有不可名状的气场和深不可测的气质。


作为外滩“第二立面”中承载近现代重要历史风云的百年马路,汉口路东起中山东一路,西至西藏中路,连接外滩与人民广场。


上海开埠前,汉口路是一条无名泥路。鸦片战争后上海开埠,黄浦江畔开辟了英租界。清朝“江海北关”所在马路被命名为海关路。1862年,英美租界合成公共租界,决定用中国省名和城市分别命名南北向和东西向马路。1865年,海关路更名为汉口路,至今已有160年。


在上海民间,汉口路俗称三马路,与之平行的南京路、九江路、福州路,被称为大马路、二马路、四马路。


据统计,在武汉之外,全国的汉口路有19条之多,而上海汉口路大概是其中最有名且见过大世面的。


狭窄的上海汉口路是报业街、海关街、金融街,满满的历史、墨香与传奇。长度仅1500米,因信息量巨大而显得既深且长,波澜壮阔,风云诡谲。


在汉口路,有1927年落成的海关大楼,它的每一次敲响都昭示了上海的声音、觉醒和力量,其变迁连接成一条通向现代化国际化的必经之路;有1908年竣工的中国第一家中央银行大清银行旧址,1912年中国银行在此宣告成立;有1920年竣工的中南大楼;有1928年竣工的四行储蓄会大楼;汉口路151号为原浙江第一商业银行;汉口路422号曾是中国最早的证券交易所。


汉口路193号(老市府大楼)是原公共租界工部局,楼高四层,正门设在江西路汉口路转角,这栋大楼见证了上海各个历史交替的时刻。它曾是公共租界内最高行政机构,1945至1955年是上海市政府所在地。上海沦陷时,被汪伪用作上海伪市政府,光复后是上海特别市的市政府,上海解放后,成为新中国最早的上海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1949年5月28日,陈毅市长和上海解放前夕国民政府最后一任代市长赵祖康在此举行了新旧上海市政府移交仪式。此后,赵祖康成为新上海政府第一任工务局局长。至今此地仍为许多上海市级机关使用。


由于历史原因,老市府大楼在建造过程中未完成围合,留有一个L形缺口,为了弥补这一历史遗憾,2015年上海市启动了老市府大楼的保护性综合改造项目,经过数年的打磨改造,2023年春天,老市府大楼终于实现了历史性的百年围合。


这座百年建筑终于恢复了其原始设计中的完整形态。作为外滩“第二立面”的标志性建筑,“外滩·老市府”有望成为上海乃至全国知名的文旅目的地和商业地标。



汉口路曾是全国报业中心。


汉口路309号是申报馆,1872年著名的《申报》创刊于此。这里也曾是中共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的社址。《解放日报》1941年创刊于延安;汉口路274号新中国成立前是《新闻报》大楼,新中国成立后《新闻报》改名《新闻日报》,上世纪60年代初并入《解放日报》。


山东路是汉口路上的一条狭窄枝杈,当时叫望平街,连接南京路到福州路,短短二百余米。新中国成立前在山东路与汉口路区域这片弹丸之地,有十四五家报馆,除了上述报纸外,还有《民立报》《民强报》《时报》《天锋报》《神州日报》《晶报》《上海画报》等。


1872年,英人美查在汉口路望平街转角的砖木结构二层小楼里创办了《申报》。1916年,中国报业泰斗史量才斥资70多万两白银推倒重建了一栋拥有100余间房间的五层大楼:申报馆大楼。这幢新古典主义装饰风格的建筑也成为中国近代报业发展史上的一个缩影,《申报》也成为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久、影响力最大的报纸。


我的曾外祖父凌树焘(1880-1956),字子屏,浙江富阳人,清末民国教育、书画、报业界人士。曾历任上海市立西城小学首任校长(1958年该校改名为蓬莱路第二小学)、上海南洋商业专门学校监学等。并协助刘文渊、徐铸成创办上海青年书画会。1927年受《申报》总经理史量才聘请,加入申报馆务管理团队,助力《申报》冲顶全国报业之最,直至1942年荣休。出版有《翰雪楼画评》和书法作品若干存世,书工魏碑。曾外祖父即使到了晚年,还是妥妥的型男,不仅在于貌,更在于气。


在我大学刚毕业后的几年里,申报馆大楼底层开了沪上港式茶餐厅翘楚新旺茶餐厅,其招牌菜啫啫鱼头让我回味至今。后来此地成了欧式复古咖啡餐厅The Press。内饰与大楼建筑的原有调性相得益彰。尽管这些年来纸媒寥落,我与曾经坐落于汉口路300号的解放日报大厦的联系已不太多,然而每次去汉口路我必然会去申报馆大楼坐坐。喝杯桂花拿铁,吃块巧克力熔岩蛋糕,心里会非常柔软。似乎还能感到曾外祖父儒雅温煦的气息。


曾经在这片报馆麇集的地区,每天凌晨1点左右,附近食肆出没着许多通宵编稿排版的各报馆编辑和校对员。一壶善酿佐以豆腐干、荷包蛋、花生米便可醺然。席间大家交换着信息,发发时政牢骚,然后踏着醉步各自散去。21世纪的最初十来年,报业依然保持着熬夜的传统,如今纸质报纸连同老报人常去消夜的深夜食堂早已不知所踪。



1933年开业的扬子饭店是一朵时间的玫瑰,复古怀旧,静水深流,有着考究的外表,耐人寻味的细节以及无数韵事传奇。她是上海建筑遗产级历史酒店,凭借欧洲三十年代装饰艺术风格蜚声全球,被列入全球历史酒店成员名录。而此次的列入,也是将上海建筑遗产推向世界的重要里程。


这里有太多宝藏和传奇,作为古董级酒店,她玲珑秀美,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过去,只会像手纹一样深藏起来,在被烙印进钢窗的纹饰,楼梯的扶手,沙发的材质,阳台的风格,前女掌门人微妙的刘海弧度中惊鸿一瞥……每一道印记都是海派遗风的伏藏品。


扬子饭店坐落于汉口路740号,曾被誉为“远东第三大饭店”,蜚声海内外,毗邻邬达克设计的远东著名教堂沐恩堂。阮玲玉、胡蝶、周璇、姚莉、徐来等明星都与之有着深刻的联系,它曾是政客富商名媛的社交场。


阮玲玉在人世间最后一夜的流连地就是扬子饭店,也或者说扬子饭店是她的归途。她在著名的弹簧舞池与情人唐季珊尽余欢,与友人们挥挥手。而富商唐季珊是扬子饭店的股东之一。阮玲玉去世后,《申报》曾有一篇报道写道:“前夜尚在,扬子酣舞。”


“银嗓子”姚莉曾是扬子舞厅的主唱歌星,一曲《玫瑰玫瑰我爱你》使得这位外表朴素清纯的姑娘一举成名。此曲后被改成英文歌曲,由美国男歌手Frankie Laine灌成唱片,荣登1951年美国流行音乐榜榜首,也是中国流行音乐首度驰名世界。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美好的夙愿在民国女明星中,能实现的人少之又少。但姚莉是个例外。她一生相对平顺,结局非常美满。


扬子饭店是姚莉的福地,她正是在那儿邂逅了她的一生伴侣:当时董事兼副总经理黄志坚的儿子黄保罗,两人携手一生,风雨同舟。扬子饭店为纪念这段美好的婚姻,将名曲《玫瑰玫瑰我爱你》保留下来,用作房间的背景音乐,也旨在以玫瑰之名,推动海派文化的传播。


我曾看过一部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一家历史悠久的酒店让男主人公回到七十年前,重温了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第一次踏入扬子饭店时我下意识想起这部电影,甚至脑海里还回荡起了电影插曲,这种感受奇妙而走心。


这些年,高兴了,沮丧了,得意了,失意了,我都会在扬子饭店和申报馆消磨一些时光。总会觉得自己的心情,她和他都会懂得。



1923年建造的东方旅社曾坐落于汉口路、浙江路的西南隅,如今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悬疑的东方旅社案:这里曾是一家中等规模的西式旅社,共有110间客房,设有大厅,生意兴隆。1931年,林育南、李求实等多位共产党人在此被捕,后不幸牺牲。成为中共党史上的一大谜案。


上世纪90年代东方旅社这栋西洋式老楼仍在,名为东方城,不知哪一天迭代成了居民小区“中福城”,裙房被一圈美食小店租用……可以说,汉口路上的每栋历史建筑都足以撑起一本书,见证上海从近代到现当代的嬗变与转折。


二战结束前的上海是全球情报人员最密集的城市之一,是远东第一情报之都。民国时期的上海,多方势力盘桓牵制,进行着合作与争斗,是全球政治风云的小镜像。也是谍海风云的真实场景地。


四川路与汉口路交界处的瀛华广懋馆(对内叫日清贸易研究所)是晚清时期日本特务荒尾精组织创办的、以经商为名的间谍机构;中共历史上唯一的五重间谍袁殊身兼中共、中统、军统、日伪、青洪帮身份,是比谍战剧男主人公更为传奇的“伪装者”,曾活跃于上海文界与政界,在汉口路绸业银行三楼任中统干社情报组长;而东方旅社则是全国苏维埃区域第一次代表大会筹备期间的中共联络处。


至今汉口路给我的感觉依然十分复杂,难以言晦。各种中西新旧业态比肩,庙堂与江湖貌似融合,本土与国际仅一步之遥。机关、银行、酒店、报社、教堂、商厦、民居、玉器行、珠宝店、茶馆、瑜伽馆、茶餐厅、各种小型食肆、深夜食堂、便利店、烟纸店、武馆、中医馆、中古店云集。


周边阡陌密布,高低错落。纹理凹凸不平,纵横捭阖,值得细细揣摩。其中既有历史的纵深、政商的跨度,又有市井的烟火、文化的暗流和潜在的可能性。既有王宝和大闸蟹的鲜腴,也有埃塞俄比亚罕贝拉G1豆子烘焙出的咖啡香。


走在汉口路我有时会片刻恍惚,以为在香港,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评弹调和湿凉的黄浦江风提醒我:这里是黄浦,这里是上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何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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