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iPhone 17系列在全球上市。

在上海静安寺Apple旗舰店，开售仅一小时，黄牛们便因无利可图迅速撤离，新机依然抢手，但国内相对充足的货源和更多的选择，让国内消费者的理性远胜往年。而在大洋彼岸，逐渐成为“iPhone第二生产国”的印度，却掀起了另一场狂热。

一则视频显示，德里和孟买的苹果零售店一早便聚满人潮，排队队伍长达数百米。在孟买，一家门店外甚至因拥挤爆发肢体冲突，保安介入才让混乱平息。德里某购物中心的苹果专卖店同样人头攒动，许多消费者从前一晚便开始守候，只为第一时间拿到新机。

热烈的消费场景背后，是苹果供应链版图的深度调整。

一、印度工厂人力成本有多低？

今年是苹果首次在印度实现iPhone 17全系列机型的本地化生产，包括Pro版在内的四款机型均由印度工厂生产。这是自2017年苹果印度工厂启动以来的首次突破。今年，已有五家工厂参与iPhone 17系列组装，其中包括塔塔集团在泰米尔纳德邦的新厂，以及富士康在班加罗尔机场附近的新厂。

苹果加码印度产能，不仅是为了满足本地市场，更为了分担美国市场的供应压力。数据显示，今年4月至7月，印度出口美国的iPhone总价值达75亿美元，而整个2024财年的出口总额为170亿美元。

Canalys报告显示，仅2025年上半年，印度生产的iPhone就达2390万台，同比增长53%，全球份额已占到16%～17%，并预计到2027年提升至25%。而根据7月底Canalys报告，2025年二季度印度组装的智能手机占美国44%进口份额，大幅超过去年的13%。第二季度在美国销售的iPhone中，已有近80%来自印度制造。

人力成本低、劳动力人口丰富，是印度乃至越南等东南亚国家被视为承接电子产业链迁移的重要优势。那么，印度的人力成本究竟有多低？

《IT时报》记者注意到，当前，苹果印度制造项目已吸纳约15万名员工，在求职网站Glassdoor上，富士康印度装配线工人的月薪仅为1.4万～1.5万卢比，折合人民币约1127元～1208元。

这与路透社所拍摄的一张鸿海招聘广告数据基本一致。广告中写明了福利条件：工作场所有空调、交通免费、设有食堂和宿舍，月薪为1.4974万卢比（约177美元）。换句话说，即便是最便宜的iPhone 17标准版，也要花费产线工人半年的工资。

相比之下，国内苹果代工厂组装产线工人收入更高。《IT时报》曾持续多年走访国内苹果代工厂。每逢苹果秋季新品发布节点，昌硕、富士康等苹果工厂便进入全年最繁忙的生产周期，临时工需求骤然增加，返费和小时工价格随之攀升。随着不同机型市场表现的冷热变化，工人待遇也随之起伏。

早在2015年，iPhone 6S生产期间，组装产线工人月薪就能达到四五千元，在当时颇具吸引力。到了2019年，iPhone 11热销带动工厂的招工热潮。6月起，新员工只要干满55天，就能拿到一万多元的返费，介绍人还能获得4000元奖励，远高于以往水平。

iPhone 12量产季，返费力度继续。打卡55天、在职90天的工人最高能拿到9500元返厂费。这种情况在iPhone 16时期依旧延续。富士康杭州园区直招人士阿远（化名）告诉《IT时报》记者，当时园区小时工最高时薪已达28元，且仍有上涨空间；正式工底薪也高于其他园区，达到2690元。折算下来，小时工月薪最高可拿7500元，正式工则最高可达7200元。在这样的待遇驱动下，每天都有上百人前来面试。

进入2025年，随着iPhone 17机型的火爆，工厂的招聘需求再度升温。《IT时报》记者注意到，9月20日，郑州富工联招聘公众号发布的最新信息显示，郑州富士康正在大规模招收返费工和小时工。

今年的返费水平变化明显，5月时最低，仅有2800元，随后一路上涨，到8月最高达到9600元，如今又回落至8000多元。按照最高返费计算，如果工人做满3个月，总工资预计在1.95万至2.3万元之间。

至少在iPhone量产期最火热的三个月间，印度苹果组装产线工人的工资成本比国内低7～8倍。

工程师的情况则稍好一些。根据印度在线求职网站ambitionbox的数据，富士康在印度的初级工程师（1～7年经验）平均月薪在2.8万～3万卢比之间（约2259～2420元人民币）；而5～14年经验的高级工程师则在6万～6.2万卢比之间（约4841～5003元人民币）。

相比之下，BOSS直聘的招聘信息显示，富士康A事业群（负责iPhone组装、测试及量产的核心部门），在深圳龙华招聘初级软件开发工程师（1～3年经验），工资区间为8000元～12000元人民币。

即便如此，不管是印度还是越南，在当地人的心中，“大厂”依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我有一次从华勤技术位于越南的工厂出来，旁边的越南人会来问，‘这是个大公司，能不能介绍我进去’。”一位业内人士向记者回忆道。在当地，进入富士康、蓝思科技、三星这样的“大厂”，往往意味着工资水平高于中小企业，订单充沛，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加班机会和额外收入。

二、更低的人力=更贵的iPhone？

然而，低廉的人工成本，并没有换来更便宜的iPhone。相反，在印度苹果官网，iPhone17系列比国行版最多贵2000元以上。

例如，iPhone 17标准版起售82900卢比，折合人民币约6678元，比国行高出700元左右；iPhone 17 Pro 256GB售价约合人民币10897元，比国行高出近2000元；Pro Max 256GB更是超过12000元，比国内高出2000元以上。被称为“史上最贵iPhone17Pro Max”的2TB版本售价229900卢比，折合人民币约18572元人民币，反而和国行差距最小，约572元。

事实上，哪怕在全球范围内，印度iPhone的售价都是“遥遥领先”。问题来了——人工便宜，iPhone却更贵，成本到底花在了哪里？

《印度今日》分析指出：“在印度制造手机的成本仍比中国高出5%～8%，有时甚至达到10%。人工可能更便宜，但大量关键零部件仍需进口。”

这些关键零件是指芯片、摄像头模组等，它们多数来自中国、日本和韩国。2024年4月发布的苹果最新供应链名单显示，187家供应链企业有92家来自中国（其中中国大陆厂商达51家），占比超过50%，稳居首位。而这近200家的苹果核心供应商里，87%都在中国设厂。

《苹果在中国》一书作者帕德里克·麦基（Patrick McGee）表示，“来自印度的iPhone”仅指最后组装阶段在印度完成，产品的核心供应链依然由中国掌控。他引用了一位工程师的评论：“印度制造的iPhone是先在中国组装，然后在印度拆解，再运回中国重新组装。”

另一方面，自动化设备的掣肘，也成为至今困扰众多海外建厂企业一道“算不清的数学题”。潮电智库董事长孙燕飚表示，有一家知名ODM企业高层曾向他透露，把工厂搬到泰国和越南和印度后却发现，制造成本往往比国内更高，控制得好一点，成本比中国贵5%，控制得不好，甚至高出10%～15%。

“要么缺这个，要么缺那个。”孙燕飚直言。比如泰国工厂的自动化设备常常停摆，原因是中国自动化设备厂商规模有限，没办法在海外布局完整的销售和售后团队，因此一旦设备出现故障，售后团队无法及时赶到，工厂只能等待，因此生产效率明显下降，叠加通关、航班成本等问题，整体生产效率难与中国相提并论，综合成本自然更高。

也就是说，尽管人工成本较国内便宜，但若将物料、通关、设备、效率等因素叠加计算，综合成本往往比国内高出5%～10%。孙燕飚坦言：“这种数学题到今天都无法精准测算出来，只能确定一点——综合成本比国内高，目前还没找到彻底的解决办法。”

事实上，自从担任苹果CEO以来，库克始终在努力降低供应链风险。特朗普上任后引发的地缘政治不确定性，更是让苹果加快了转移步伐。

“国际大公司对贸易风险的规避诉求，远远超过利润空间的追求。”孙燕飚指出，“一旦涉及贸易壁垒，便宜反而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他们宁愿贵一点，也能省去后续一大堆麻烦事。”

苹果2025财年第三季度电话会议上，在被瑞银分析师问及“印度制造”问题时，库克提到：“我想提醒大家的一点是，要记住我们绝大多数产品都在232条款（注：即美国《1962 年贸易扩展法》第 232 条款，旨在基于国家安全审查进口商品）调查范围内——也就是说，苹果的管理层非常明确，作为一家进行全球化布局的公司，产品随时存在‘关税风险’。”

根据库克的说法，销往美国的iPhone，绝大部分将在印度制造，Mac、iPad和Apple Watch等产品将在越南制造，而剩余销往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产品，大多数依旧来自中国。

三、中国制造迎来国际化考验

事实上，印度的手机供应链体系搭建始于2015年。孙燕飚告诉《IT时报》记者，2015年至2020年间，中国厂商在印度加大投入，火热布局。只是自2020年疫情暴发后，人员往来受限，许多企业的高层无法进入印度，不得不“远程指挥”工厂运作，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放缓了当地供应链的升级。

不过，很多人忽视了另一点——越南供应链在此期间快速成长。由于越南产品进入印度无需额外关税，当地供应链的增强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印度的不足。表面上看，2020年之后印度供应链升级缓慢，但实际上，越南供应链的加速成长让苹果和富士康的全球生产体系保持了韧性。

经过5年多的准备，印度工厂如今已基本能够保障生产质量。早些年，苹果不敢将高端iPhone交给印度生产，如今这一顾虑已经被打破。此前备受质疑的印度iPhone良品率也有所提高，《IT时报》去年曾报道，受工人效率、技术设备成熟度和供应链完善程度等因素的影响，印度工厂的良品率与中国、越南相比有10%左右的差距，但整体情况仍在苹果的可控范围内。

孙燕飚认为，如果把中美企业放在同一个维度来比较，会发现一个颇有意思的现象：美国的跨国巨头在海外的办事点、工厂布局远远领先，中国企业尽管在技术、规模和综合实力上已成长为真正的国际性公司，但在海外布局方面，却落后于欧美、日韩同行。

不过，近两年来，出海成为中国企业最为关键的发展路径。

中国手机供应链中的不少企业都开始积极的国际化布局，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外部环境的“被迫”选择，但这也意味着中国企业与全球商业体系的规则与节奏更加契合。

目前，中国企业在东南亚的布局已初具规模。例如蓝思科技、龙旗科技、华勤技术、光弘科技等，都是行业中的佼佼者，它们紧跟国际大客户的战略脚步，在区域制造网络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以华勤技术为例，孙燕飚注意到，去年5月，其在越南的工厂还仅仅承担着亚马逊摄像头、音箱等产品的生产。但短短一年多后，华勤与龙旗在当地已经开始量产笔记本电脑和智能手机。这一变化，正是中国供应链企业不断提升、加快国际化步伐的生动写照。

在孙燕飚看来，苹果的供应链调整并不是单纯的“外迁”，而是一次更广义的“国际化布局”。对中国企业来说，这既是挑战，也是必须面对的趋势。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T时报，作者：贾天荣，编辑：郝俊慧、孙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