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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在郑州长大，直到上大学才离开这座城市。人们总是调侃郑州为“郑县”，在我心目中也的确是这样的。如果让我给别人介绍我的城市，我总会想说这是一个挺无聊的城市。这座城市的人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无聊，但似乎永远逃不出某种怪圈，无论是外界上的还是内心上的。

郑州是一个由铁路拉出来的城市。相比于河南其他地方（比如洛阳、开封，都是古代的都城），郑州似乎并没有那么足够的历史背景为它站台。这座城市形成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铁路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从这里穿过，而郑州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全国铁路的枢纽。

但是，四通八达的便利，似乎并没有特别改变这座城市，所有人只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去更远的地方。

所以抛开历史层面来说，郑州为数不多可以聊聊，可以逛逛的，似乎就是各种各样的商场了。

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围绕二七塔的商圈，就一直有着商业战场这么一说。打小起，我就听家里长辈说过“亚细亚”商场，后来我亲身经历了人民路丹尼斯（由台商在郑州开启的一个百货大楼集团），现在是一家独大的丹尼斯大卫城和它附近几个有些半死不活的商场。

我现在想讲的，是大上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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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上海城，我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记忆。它似乎就像是某种混合体，混合了我对郑州这个城市复杂的一些情感。

小时候我家住人民路附近，所以每到周末，家里最经常的活动就是去附近的商场和公园走走逛逛。人民路两旁种着高高的梧桐树，那个时候郑州还有“绿城”这一称呼（但由于城市规划对道路的扩张，在我长大的那段时间里郑州城内的绿化少了特别多），所以每到夏天，就算走在街道两旁也不会特别热。

人民路沿线一直到二七塔，或许是我记忆里最早的一批商圈的雏形。

从人民路丹尼斯到大上海城，再到光彩市场，沿着那一条路走过去，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在我印象里，大上海城算是当时二七商圈最好的商场。从它的设计来讲，放在千禧年初，他的设计与其他百货大楼完全不一样。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大上海城逛的情景，在那条步行街和外面马路交叉的小巷子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玩滑板的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郑州那个时候出了个中国滑板第一人）。还有商场内外放着千禧年那种嘈杂的土嗨音乐，以及商场里角落里摆放着拍大头贴的机子，四楼街机厅内的溜冰场配着外围的音游机器，还有我一直不敢去的鬼屋密室逃脱。

现在看来，这些过去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我记不清那个时候的样子，好像所有东西都是旧旧的，但那些记忆似乎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然后消失，就像是一直在提醒我什么东西存在过但又消失了一样。

大上海商城的构造，其实搁到现在也不算特别过时，在郑州绝大部分商场还都是以百货大楼为主要设计概念的时候，它就把“美食步行街+时尚+娱乐”作为自己最大的卖点。

商场4-5层，是一个大型的美食步行街，在我印象里，那里开着许多郑州当时特别火的一些连锁餐饮店。往里走去，还有一个巨大的室外篮球场，而在篮球场的上方，则是一个很大的穹顶。整个商场外围的步行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奇特的小城堡一样。

大上海商场对面，是一个叫光彩市场的地方，那里或许可以理解为一个更为廉价的大上海。每次从那个市场门口路过，你总会闻到那时候最火爆小吃的味道，可能是火爆鱿鱼，也可能是长沙炸香肠配臭豆腐，再到后面的狼牙土豆，脆皮五花肉。总之，从那条街走进去，街道两旁是除了吆喝卖小吃的，就是各种外贸服装店，均价20-50左右，基本上能买到各种各样的“名牌”衣服。那里的地板是充满油渍的，同样，各种店铺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江湖气息。那里真的像是一个市场，对照着大上海城，就像是它的影子一样，寓言着未来的某种命运。

我长大搬离那片区域后，二七的商圈也在成长和扩张。

2015年，一个叫做大卫城的商场开业了，它对自己的定位就像是那些来自郑州之外一线城市商场的定位，高端和中端的消费档位，配有奢侈品和滑冰场，以及更高级的电影院。

那几年，整个国内都比较疯狂，股市大涨，互联网企业带动了国内又一波的消费升级，一切事物在表面上看来都欣欣向荣。渐渐地，在各种事物的冲击下，那块区域沦落成了假货和小商品的集合地。

高中毕业后，我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接触了八仙，我们那里唯一的电子俱乐部，也算是了去自初中以来的一个心愿。而它的位置，正好开在之前所讲的步行街上。当时的我感到十分意外但又觉得十分合理，于是2020年暑假的那段时间，在它快结业闭店之前，我几乎去了每一场派对。

不过从那时起，我逐渐发现，之前步行街上火爆的餐厅一个一个倒闭。而对于这个商场而言，倒闭的时刻正在进入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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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两年，郑州发了大水，银行事件、烂尾楼事件，等等，这座城市慢慢进入了一个衰败的怪圈。

那两年回到郑州，我总想上街寻找着什么，像是过去的记忆或者那份熟悉的感觉。大上海城就是这样的一个代表。

它的衰退、破败，像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你可以说它没有转型成功，或者安于现状，又可以说是在二七那片竞争激烈的商圈内，它被新的竞争者给吃干净了，只不过疫情等各种原因加速了它的死亡。

2022年左右，大上海商城彻底破产，被法院拍卖。两亿的价格在当时不景气的市场属实有点过高，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一直到现在，它成了一个没有人管理和运营的商场。

现在，这座商场的外围步行街布满了各种年轻人的涂鸦。尽管这两年二次元谷子店的出现似乎给这座已经有些死全的商场再补了一口血，但无疑是杯水车薪。

大上海商城的兴亡，似乎代表着我对这座城市的感觉——追赶着样子，但有时候没有办法做到文化内容或精神层面上的自洽。走在街上，我也尝试去想象每个从我身边路过的人的感受，我尝试去想象每个人经历的事情，但当我从破产的商场走向二七商圈的转盘，从那些各种各样的 Cosplayer中走过，再到中心转盘，我也会想，他们关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而那些斜靠在天桥楼梯上抽烟的年轻人，走入地铁，不知道去往哪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孤独图书馆，作者：马羽非（河南郑州人，毕业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摄影与视频专业。创作以个人记忆与日常经验为线索，通过影像捕捉那些易被忽略的瞬间与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