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VC已经进入到按实缴计费的时代。这是投中研究院尽调了172家新设基金得出的结论。
数据显示,2024年之前成立的基金,按照实缴计费还只是少数;但是在2024年之后,按照实缴金额计费的基金已经超过7成以上。这意味着假如基金分三期CALL款,相比于此前按照认缴模式,首期收取的管理费已经缩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我们将调研数据与美国市场进行了比较。发现虽然管理费费率相差不大,但是按照实缴与认缴进行提计,造成的基数差异越来越明显。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对比中还发现,欧美市场存在一批管理费在10%以上的风险投资基金。虽然不是主流机构,但也体现了海外市场的多样性尝试。其中一家机构,更是收取高达20%的管理费,即使是放在海外市场,也让人感到意外。
一、美国竟然有VC收20%的管理费
聊国内调研数据之前,我们先看看海外的情况。
上述那家“奇葩”的美国同行,名为榕树资本(Banyan),成立于2023年,创始人(也是唯一的GP)叫Sam Awrabi,是一名人工智能领域的咨询专家。
在机构的官方网站挂着他的个人简介: Sam Awrabi曾在三星旗下的MissingLink.ai公司工作,后加入Comet ML。据称他是这两家公司营收增长的关键人物。特别是在Comet ML工作期间,主导了公司从种子期到B轮融资的关键增长,帮助公司获得了Uber、Netflix等150余家科技巨头的客户。
在结束Comet ML 的任职后,Sam 创立 Awrabi 咨询公司。其咨询客户涵盖 Deci、ClearML、Layer、Deepnote、Activeloop、Ori 等 AI 领域前沿初创企业。在此期间,他战绩累累——帮助54% 的客户成功完成 A 轮融资,帮助18%的公司进入B轮融资阶段。尤其是他深度参与的Deci.ai 被英伟达收购,成为行业内的标志性案例。
有了上述成功案例,就为他进入风投行业做好了铺垫,于是在2023年Sam Awrabi 创立了Banyan风投基金,专门投资种子轮和前种子轮的人工智能原生项目。
PitchBook的数据显示,他管理的基金Banyan Venture(也是唯一一支基金),规模为1000万美金,存续时间为10年,其中投资期为3年。Banyan作为普通合伙人出资1%,10万美金。
最关键的是:基金收取20%的管理费。
这一计费费率不仅放在国内令人咋舌,就算是在海外市场也很是“另类”。PitchBook数据显示,海外基金(不止是美国基金)的平均管理费,从2016年至今,都保持在1.5%-2%之间。他们收录了151,335只基金的管理费数据,其中管理费超过2%的仅有190支。而Banyan Venture按照管理费收费标准排名的话,位列第3位。
不过即使是如此高昂的费用,依然有LP支持。虽然我们并未调查出它背后的LP到底有哪些个人或机构。但是关于基金的介绍中,有着这样一句话:
“在基金达到100%的收益率门槛后,GP才能分享超额收益部分的20%。”
这意味着为了获取LP的信任,Banyan 对超额收益部分做出了重大调整,只有当DPI大于2,才能分享超额收益(表述里未明确Hurdle是否为年化,如果是年化100%,这一数值会更高)。
而且我们发现,收取超高额管理费的风险投资基金不止这一例。
一支名为Radix Ventures的基金,管理费也高达16.5%。据称这家基金总部位于波兰华沙,基金规模4100万欧元,主要投资中东欧地区的科技企业,它背后的LP包括欧洲投资基金(EIF)等机构。还有一部分SPV基金(以类似国内专项基金的形式投资),收取10%的管理费,专门帮助LP投资到硅谷热门的AI创业项目。
当然,上述基金的规模都较小。而且管理费具体收费方式,也有很大可能是一次性收取20%。但是不同比例的收费标准,至少说明了海外市场风险投资领域的模式创新仍在持续。
二、按实缴金额计费已经成为国内主流
相比之下,国内基金的管理费模式也在发生巨大变化。
2024年至今,投中研究院尽调了172支新设基金,对他们的管理费计提方式进行了研究。
结论是,从管理费率看,中美两国VC的收取比例相差不大。但从计费基数看,中美两国VC已经出现了分野。
先来看看国内VC管理费的计费费率。
在我们调研的172支基金中,有144支基金的管理费依然为2%,占比为83.72%。
这一数据与美国市场的水平基本持平(见下图),2024年美国市场的VC管理费率平均为认缴的1.94%,2025年为1.75%。所以从管理费率来看,中美两国的差异较小。
然而,脱离了基数看费率,意义其实并不大。
中美两国真正差异较大的是收费基数,即基金是按照认缴计费,还是按照实缴进行计费。
在美国市场,管理人通常按照认缴金额收取管理费。但在我们调研的这172支基金中,投资期按照认缴额收取管理费的仅35支,占比20.35%;按照实缴来收取管理费的133支,占比77.33%。
所以整体上看,按照实缴计费,已经成为行业内的主流。
更显著的是趋势变化。根据汉坤律师事务所此前发布的《汉坤2022-2023年度基金募集项目数据分析报告》显示,2020年国内投资期按照实缴计费的基金占比仅为17.86%。2022-2023年,选择按实缴计费的基金也只为19.47%。这与我们这次调研的2024年成立的基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即使汉坤团队和我们团队的调研样本存在差异,但至少也反映出行业变化实而清晰的:2024年之前成立的基金,按照实缴计费的基金还只是少数;但是在2024年之后,按照实缴金额计费已经成为了多数。
假设基金首期缴款为认缴的30%,这一字之差,就让早期管理费缩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这对于某些基金规模较小,投资项目又多的早期、天使投资机构,无疑会造成极大的持续经营压力。
三、“未来两三年管理费还是以降为主”
实缴计费成为行业主流后,管理费是否还会有下探空间?
在今年6月,广东省财政厅发布《广东省政府投资基金管理办法》。其中提到“基金管理费一般应以实缴出资或实际投资金额为计费基础,合理确定计提标准。基金管理费从基金收益或利息中支付,原则上不允许在本金中列支,如基金暂未产生收益或利息,可先从本金中预支,待基金产生收益或利息后补回。”
虽然此条约束对象为“政府投资基金”而非子基金,我们仍可从中瞥见行业对于管理费的长期导向。正如不少受访者向我们反馈的,“未来两三年管理费还是以降为主。”
而且按上述规定,不允许在本金中列支,只有产生收益才能够支付。也就意味着按上述规定,DPI不到1的基金,将无法收取管理费(或者收取了需要退还)。
这是什么概念?
投中研究院在2025年6月发布的《2024投中私募股权基金业绩基准(Benchmark)》显示,2017年的基金,上四分位的DPI正好是1,也就是说,7年回本就可以成为“优秀”。如果套用广东《管理办法》第二十三条的规定,7年之内恐怕全国只有前25%的基金,才能收取管理费。
另外,广东的文件写道,“管理费一般应以实缴出资或实际投资金额为计费基础”。那么“实际投资金额”会不会成为计费标准?
这一点,也是我们近来调研时一部分国资LP所关心的:“能否按照公募基金的形式浮动收费,或者按照项目投资额来扣款?”他们提出这一疑问,大多是基于审计上的顾虑,“我们投了基金,但是基金一年多一个项目都没有投资,国有资金在那里闲置、浪费,我们不得不与审计解释,为什么资金闲置了一年多还收着管理费。”
这一提法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大部分管理人的反对。
一位投资人就分析说,“10个亿的认缴,需要按照10个亿的规模来配置人员和找项目。如果按照实缴30%来计算,那么一年管理费600万,这根本撑不起10亿基金的团队配置。但即使这样,按照实缴计费我们都也认了。如果再减下去,扣的都是人吃马喂的东西,肯定干不了。”
简言之,按照实缴计费已经是行业底线,降无可降了。
一边是国资LP的监管要求,另一边是VC/PE的生存困境,管理费的降低至少折射出LP与GP的三重矛盾:成本与收益;信任与透明;政策导向与市场规则。
一方面,国家鼓励“投早、投小、投科技”,但早期基金规模有限、项目数量多、管理难度高,叠加外部退出环境的压力,管理费若再持续压降,许多本就艰难维系的团队恐怕难以存活,政策导向也可能因此落空。
另一方面,信任缺口同样突出,不少基金长期不投项目却依旧收取管理费,让国资LP难以向审计交代,也削弱了对GP的信任。在目前基协登记的约1.2万家管理人中,确有大量依赖管理费“续命”的机构,会在实缴计费趋势下被淘汰。我们掌握的数据是,2023、2024年都是私募基金管理人的注销大年,以2023年为例,中基协累计注销管理人就达2539家,而且这2539家机构全部是非国有机构。
当然需要强调的是,如果一刀切地压降管理费,可能让真正深耕早期、专注科技的管理人被迫退出,反而偏离了推动科技创新的政策导向初衷。
那么有没有能够协调双方的利益的模式?
我们观察到一些机构已经喊出要“降低管理费,换取更高Carry”的方案,以此强化LP与GP的利益一致性。当基金没有回报时GP不拿钱,而当基金真正创造价值时,GP才分享更大比例的超额收益(比如据我所知,有机构提出只有当年化收益超过10%以后,才收取管理费)。
虽然这类模式未必适合所有早期机构,但至少表明市场正在试图寻找一种新的均衡:既能回应国资LP对成本、效率和合规的关切,又能维持GP的长期激励机制。
既然美国市场都能有20%管理费的尝试,国内市场也不妨多一些创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超越 J Curve,作者:杨博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