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吐槽美国的小费文化,主要有以下原因。首先,小费制度带有一定的强制性,在很多场合如餐厅、酒店等,即便服务质量一般,消费者也往往被迫支付小费,这让消费者感觉自己的权益被侵犯。其次,小费标准不统一且缺乏明确规定,不同地区、不同场所的小费比例差异巨大,给消费者带来困惑和不公平感。再者,小费文化容易导致服务质量与小费挂钩的不良现象,服务人员可能更注重获取高额小费而忽视本职工作的质量,影响服务的整体水平。总之,这些因素使得美国的小费文化备受诟病。
一、美国的“隐形税”
如果你是初来美国的游客,会发现结账时小票上的费用和商品标价不一样,因为购买商品(生鲜除外)需要加消费税。你可能会感到不习惯,因为你默认在国内的消费就是最终金额,接受就支付,不接受就走人。但时间一长,你就会在脑海里快速计算一下税后金额。
如果你去餐厅用餐、打车、理发,可能会感到更困惑了。因为在美国这片标榜自由与平等的土地上,有一种近乎“隐形税”的文化现象,成为游客的困惑、居民的负担,甚至引发服务者与消费者之间微妙的紧张。
这便是美国独特的小费文化。
二、我的四次不愉悦的支付小费经历
美国的小费文化,尤其是后疫情时代,发展得越发畸形,越像是强制性的隐形税。我有四次让我非常不愉悦的支付小费经历。
第一次是在纽约一家时代广场的餐馆吃晚餐,饥肠辘辘,落座良久,我们桌的服务生——一位年轻的黑人小哥——却如同消失了一般。四五次的招手示意,换来的是一句句“马上来!”但没来。为什么不离开换家餐厅,因为那个时间点哪个餐厅都需要排很久的队,我们以为等再久也很快就可以上餐了。
在我们用餐的时候,他中途来问候,问过我们是否需要什么东西,我们说没有,接着他又来了一句突兀的自白:“我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快饿死了!你们的食物看上去很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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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顾客招手示意才是有所需要,没招手示意,服务员不告而来,并且还要和我们闲聊,其实非常打扰顾客独自用餐的氛围,还有这诉苦,难道我下一句应该说你要不要吃一口我们的食物?
故意这么说是隐晦地担忧刚才的疏忽会让我们克扣小费?他的困境或许真实,但那生存的压力,本不该由作为消费者的我们来承接,更不应成为服务关系中的潜台词。如果为了小费刻意和顾客卖惨,从而抵消低质量的服务,那和消费人们的善意有什么区别?
第二次的经历,则发生在纽约一家甜品店,从落座到结账,不过十分钟光景。店员所做的,只是将茶包注入热水端上桌,把预制的甜品摆放好,再搁下餐具。服务简洁得近乎自助。然而,账单随POS机递来时,“20% Service Charge”赫然在目。没有推荐、没有关照、甚至少有互动,仅仅是完成了最基本的物品传递,便堂而皇之地索要高额小费。这已非对优质服务的嘉奖,更像是一种基于位置的强制征收,将小费文化无底线蔓延至轻服务领域。
最令人不适的第三次经历,则是在一家华人餐厅的遭遇。当服务员的冷脸、怠慢或粗鲁让我觉得所给的小费已足够体现其价值时,店员竟然追出店门,拿着账单质问为何小费给少了。我说因为你服务太差了,就走了。
追讨小费的行为,彻底将自愿感谢异化为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费。小费不再是基于服务质量的可协商反馈,而成了服务者单方面认为应得的收入。
第四次,在一家泰国餐厅,这家店的老板娘兼服务员,忙着和另一桌韩国帅哥聊天。每次我需要加米饭,需要加水,对,大部分美国的餐厅不会把水壶放在桌子上让顾客自己倒水,但是遇到这种很忙顾不上管你的餐厅,又恰逢食物辛辣,你就只能辣着嗓子等他们来给你倒水,或者像我一样,在外吃一顿饭比服务员还忙碌,站起来四五次找他们给我提供服务。食物不错,但服务是真的不行,结果最后还需要给这个老板娘支付18%的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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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国小费文化起源
小费(Tipping)文化并非美国原创,但在美国的发展演变形成了当今世界上最发达、最制度化,也最具争议的小费文化体系。
1. 欧洲根源(16~19世纪):
小费最早可以追溯到欧洲封建时期,尤其是英国。当时,庄园或府邸的仆人会从访客那里获得一些额外的金钱作为“赏钱”,以示感谢或确保更好的服务。
在17~18世纪的英国咖啡馆和酒馆中,顾客会将零钱放入标有“To Insure Promptitude” (意为“保证迅速”)的罐子里,缩写为“T.I.P.”,这被认为是“小费”一词的常见词源说法之一。这种习惯随着欧洲移民,特别是富裕阶层和服务业从业者,随着美国梦的崛起,一起传到了美国。
2. 在美国的扎根与扩散(19世纪中后期~20世纪初):
美国内战后,大量获得自由的非裔美国人涌入服务行业(如铁路卧铺车厢服务员、餐厅侍者、酒店服务员等)。铁路公司和餐饮业雇主发现可以利用小费制度,将支付员工工资的成本部分转嫁给顾客。他们付给员工极低(甚至为零)的基本工资,让员工主要依靠顾客的小费维生。
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时期,雇主更加无力支付足额工资,小费作为维持低工资成本的工具变得更为普遍和必要。
而《公平劳动标准法》的豁免(1938)则是美国小费文化制度化的关键一步。该法案确立了联邦最低工资标准,但创造了一个“小费抵薪”制度。允许雇主向能常规性且每月获得至少一定数额的小费的员工支付远低于标准最低工资的现金工资(即小费员工最低工资),条件是员工的小费收入加上这笔现金工资必须达到或超过标准联邦最低工资。如果达不到,雇主有责任补足差额。这个制度在法律上认可并巩固了小费作为服务员主要收入来源的地位,将工资成本在雇主和顾客之间进行了分摊。
3. 现代演变(20世纪后期至今):
比例的攀升:传统小费比例(如餐厅15%)在几十年间逐渐提高,目前15%常被视为最低标准,18%~20%成为普遍预期,高档场所或优质服务甚至达到25%或更高。
POS系统的普及:电子支付终端的普及使得在刷卡时直接选择小费比例(预设选项常从15%~25%甚至30%起跳)变得非常方便,但也增加了顾客的“默认压力”。
小费场景的“蔓延”:小费场景远远超出了传统餐桌服务餐厅、酒吧、出租车、酒店服务员和理发师的范围。如今在咖啡馆(柜台点餐带走)、快餐店(有自助服务亭要求小费)、外卖配送、甚至一些零售店或自助服务场景(如冰淇淋店、取货柜台)都可能遇到小费提示或罐子。
这项制度性的甩锅,将保障员工基本生活的责任,巧妙地、合法地转嫁给了消费者。它制造了一个恶性循环:服务生收入高度依赖顾客的慷慨和情绪,生存焦虑扭曲了服务动机;雇主乐得节省成本,无意提升基础服务或保障员工稳定;消费者则被迫承担起“隐形雇主”的角色,在道德压力、混乱规则和不公平的强制收费中,支付着远超菜单标价的隐性成本。
为何全世界都在吐槽美国小费?
因为其独特性与极端性。
在其他有小费习惯的国家(如欧洲、加拿大),小费通常是服务生获得体面底薪之上的锦上添花,金额较小、压力较低、场景有限。
而美国模式则是赤裸裸的雪中送炭,是制度化的责任转嫁。游客们对小费抵薪的剥削本质感到震惊,对小费蔓延的荒谬(如为自助服务付20%)感到匪夷所思,对复杂如迷宫的规则无所适从,更对服务关系因此产生的功利与扭曲(诉苦、追讨)深感不适。
相比之下,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无小费文化地区的人们,对此种压力更是避之不及。
参考文献:
https://www.richmondfed.org/publications/research/econ_focus/2024/q1_q2_economic_history#:~:text=Historians%20aren't%20entirely%20sure,top%20of%20their%20regular%20dut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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