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火了,超过35岁的景漂走了
创始人
2025-07-09 19:4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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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这座千年瓷都,如今悄然迎来了一场别样的变革。曾经,它以其精湛的瓷器技艺吸引着无数年轻人前来追逐梦想,那便是“景漂”。然而,如今景德镇火了,超过 35 岁的“景漂”却纷纷选择离开。或许是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让他们开始寻求更安稳的生活;或许是景德镇的发展节奏与他们逐渐不合拍,使他们感到了迷茫。无论原因如何,这些离开的“景漂”们,都在景德镇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他们的故事,也成为了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编辑:黎广,作者:王晨婷


埃及红海边的阿莱姆港附近,司机抵挡不住困意,把车停在了靠近荒漠的马路边,沉沉睡去。小艾抵挡不住无聊,掏出在机场免税店买的山崎12年威士忌喝了起来,聊起2022年在景德镇发生的一切。


这个在杭州攻读艺术的年轻人,听说他们圈子里有个地方,到处都是年轻的创作家,吃住方便而且便宜,人们可以随意出行。


于是他偷偷开车,途经黄山,夜奔景德镇。逃离大城市的他随机闯入这座南方小城,此后半年,他和初识却仿佛相识了一辈子的朋友穿梭在几乎荒废的厂区间,遇见一个个有故事的人。


从事佛像塑造30多年的老手艺人,景德镇陶瓷大学的学生,来自异国他乡的旅居艺术家、音乐爱好者,还有更多无所事事的、把自己称为“景漂”的文艺青年,在山头茶园这样的背景里,靠着一辆小电驴和天南海北的方言,构建起新的社交网络。


“你还记得读书时候要求背的《桃花源记》吗?反正那时候的景德镇,就是我心里的乌托邦。”


即使只是短暂的停留,景德镇的泥土和夜雾还是成了小艾在红海边依恋的记忆。生活回归日常之后,在各种各样关于景德镇的故事中,更多怀揣着艺术梦想的年轻人“漂”到景德镇。


如今,不足90万人的城区人口中,有6万人是“景漂”。


匠从八方来


时间倒转到11世纪初,宋真宗景德年间,这里产的青白瓷意外得到了君主的认可。“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民间效仿京城,争相追捧青白瓷。


由于所有瓷器在底款上都书有“景德年制”字样,则“天下咸称景德镇瓷器”。景德镇的名字也就这么保留了下来。即使北宋有五大名窑,但以皇帝年号命名,瓷都景德镇一下子扬名四海。


“匠从八方来,器成天下走。”在那个水路交通发达的年代,景德镇的匠人也大多来自其他城市。


我们大概能想象出一个宋朝的“景漂”的故事:“靖康之变”后宋室南迁,保定的定窑巧匠随之南下,辗转来到这个丘陵之间的手工业集镇。靠着老手艺,他在景德镇扎下根来。


南宋后高岭土的发现,使景德镇更似有神助。这种白色的风化黏土,掺入做坯的泥巴中,能烧出更洁白、晶莹、坚硬的瓷器。加上来自五湖四海的能工巧匠会聚,通达四海的昌江使得运输不愁,景德镇在之后的元、明、清三朝都稳定地成为全国窑造的中心。


古时因手工业闻名的城市不少,如因蜀锦而繁荣的成都、因丝绸而著称的杭州,但发展至今仍以单一手工业延续的,或许只有景德镇。


这份简单和纯粹或许正是景德镇的魅力所在。过去10年,景德镇人口呈净流入态势,新增人口13.6万人,其中八成是年轻人。


今天的“景漂”同样来自五湖四海,有年轻的学生或艺术家,他们躲避的不再是战祸,而是来自大城市的焦虑和内卷。


年轻人首先是围绕着大学冒出来的。景德镇陶瓷大学——中国唯一一所以陶瓷命名的多科性大学,创立于1910年,历史悠久,全日制在校生超过2万人。许多学生在大一、大二时就成立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2022年,景德镇打造了艺美产业园,作为中国美术家协会和国内“八大美院”的创作基地。全国八大美院的师生,都可以申请到景德镇开展研创驻场的学习。


这里有足够低的成本、完整的产业链欢迎年轻人试错。月租金300元就能租下干净的单间,东市买素坯,西市买釉料,有些街头随处可见的公共电窑,甚至仅需几十元就能包下一层。即使没有任何制瓷经验,你都能在一天内摸索着烧出独一无二的瓶瓶罐罐。


对于有想法的艺术家来说,这里更是理想的创作圣地。曾经当了一年“景漂”的林杨说,除了因无限接近生产端和销售端而带来了创作便利,景德镇更吸引她的是自由的氛围和她身边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们。


“我们都说景德镇是四线城市的基础、一线城市的包容。天高皇帝远,没有人会来judge你的生活方式或者创作表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直接的,朋友之间互相学习取经,我的很多小技巧也是不同的朋友教给我的。大家再一起出摊,跟不同的游客交流。”虽然因为家庭而回到上海生活,林杨依旧怀念她在景德镇的时光。


创意有价


对于如今蜂拥而至的年轻人来说,景德镇的集市是最值得逛的一站。景德镇有大大小小许多集市,“没有人能空手离开景德镇”成了当地的宣传口号。


但“千年瓷都”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


景德镇因长期作为瓷器的生产中心而闻名,名声却也成了它的双刃剑,因为“景德镇”具有商标和地理的双重属性,其陶瓷产业因为无法异地复刻而遭遇过两次衰败。第一次是在清朝乾隆至道光年间,清政府执行广州“一口通商”的时期。19世纪中后期,斯文·赫定的老师李希霍芬到景德镇考察的时候,发现当地人对外来者十分警惕。李希霍芬通过询问得知,当地人认为因为广州一口通商的政策,一些佛山商人在景德镇习得陶艺后,返回港口附近设厂,影响了景德镇陶瓷销量,直到《南京条约》签订之后,东部沿海的上海、宁波、福州、厦门口岸开通,景德镇才恢复往日生气。李希霍芬后来也有一番调侃,类似以前防南方人来学艺,如今岂不是各个港口城市的人都得提防?


第二次是20世纪80年代,在那个外汇储备极度稀缺的时期,景德镇“十大瓷厂”曾创下一年出口额3000万美元的纪录,陶瓷出口量约占中国总出口量的三分之一。但随后的时代变迁中,广东、福建等地凭借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产出价格较低的日用陶瓷产品,逐渐取代了景德镇的昔日荣光。


“十大瓷厂”逐渐荒废,景德镇甚至一度远离“瓷都”名号。2003年,中国工艺美术协会授予福建德化“中国瓷都·德化”的称号;2004年,广东潮州被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陶瓷工业协会冠以“中国瓷都”之名。


景德镇在2009年还被国务院列为第二批资源枯竭城市之一。同年,景德镇市政府推动国营工厂整体改革。


但在宏观叙事之下,荒废的大厂缝隙之中,零星有变化产生。毕竟有手艺的人还在,野生的创意不依赖规模和机械,属于小作坊、小工作室的时代来了。


郑祎还记得在1998年第一次来到景德镇时,那里满街都是青花瓷和仿古瓷,而不是其他日用瓷器,而留在这里的几乎只有老人,年轻学生大多一毕业就离开了。但景德镇的老手艺依旧让她记忆深刻。2005年,她把“乐天陶社”开到景德镇的雕塑瓷厂老厂区,开始启动国际驻场艺术家项目。


3年后,几个年轻人找到她,希望能在咖啡店门口摆摊。她让他们每周六上午来,乐天集市的雏形就这么意外地出现了。第一周,作品总共卖了1000元;到了第八周,摆摊的人增加到几十人,一共卖了4000多元。


2008年至今,乐天集市依旧是每周六上午开集。现在的摊位规模控制在150个左右,摊主在申请后,主办方会从创意、技术等维度进行筛选。因此,摆摊产品的质量、价格也相对较高。


不只乐天集市,景德镇的集市还有陶溪川、明清园、陶阳新村、塑空间、陶大青年集等,商品侧重、开集时间各不相同,但它们共同组成的集市文化,给景德镇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消费者有了集中、好逛的目的地;艺术家能够通过集市获得商业回报,还能直接面对消费者、获得一线反馈,并与其他摊主交流,共同成长。


在景德镇,创意有价。作为中部地区首个全国版权示范城市,不少年轻艺术家的摊位前都摆着几张知识产权证明。证明有着双向作用,一方面证明器物与众不同,另一方面保护了创作者的心血,这种筛选机制让年轻人不必只靠一腔热情而留下,还帮助了他们在追求诗与远方的同时赚得到钱。


越来越多的“景漂”留了下来。2023年之后,互联网和社交媒体进一步放大了这种生态。小红书推荐取代了口口相传,景德镇迎来了艺术圈子之外的更多大众游客。


野生之后


景德镇好像又开始变了。


今年五一假期,景德镇下辖四区县累计接待游客597万人次,这个数字大约是全市城区人口的6倍。


景德镇从小众旅游目的地变成了“网红城市”,这让抱着“扫货”心态来游玩的涂桑因为人流拥挤和价格昂贵而感到失望,暴雨更是让她烦躁。


集市也在改变:乐天集市开始实行购票制,避免因为拥挤的环境挤走原本的专业买家;野摊的场所被“收编”纳入统一规划;雕塑瓷厂边,二房东和整治行动的矛盾还在继续。


景德镇地处黄山、怀玉山余脉与鄱阳湖平原过渡地带,位于江西的东北部,和安徽接壤,地理位置优越。况且在新的时代,便捷的交通和更便捷的互联网触达到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当然不能否定这种努力。陶溪川的改造成为全国城市更新的经典案例。用原材料、原技术修复的有机更新模式取代了大拆大建,宇宙瓷厂改造为文化创意园,既保留了工业符号,又植入博物馆、工作室等功能,成为全球陶瓷创意产业高地。


“景漂”也被官方重视。当地出台《打造世界陶瓷人才高地三年行动计划(2024—2026)》,推出“景漂扶持计划”,帮助解决医疗、住房、子女入学等“关键小事”。


以文化复兴或旅游增长带动城市发展的期待不难理解,但小规模的手工业创造的GDP总比不过商业,越来越多的手工集市边,生意最好的是卖爆米花的大爷。毕竟景德镇在盛名之下的另一个尴尬的侧面是:景德镇连续多年经济增速不及全国和全省平均水平,在今年一季度被萍乡反超,经济总量在江西11市中垫底。


有“景漂”离开,也有更多的“景漂”到来,这里缺的不再是年轻人,“每年走4万(人)、来5万(人)嘛”。理想世界之外,景德镇的人们也有现实的烦恼:房租上涨,换地儿吗?客人嫌手工杯贵,隔壁摊开始卷价格,要降价吗?要直播吗?


待了10多年的“景漂”开始迷茫——当自己不再年轻,也没有获得世俗意义的成功时,是否要将在这里生存与工作的机会让给更多逐梦的年轻人?毕竟超过35岁的自己已经不符合陶溪川“创客”的条件,不如先兼职做个陶艺体验老师,赚点钱。


景德镇当然不只有瓷,但它始终围绕着瓷。几千年来,这种坚守是它的匠人精神延续至今的原因。


互联网熟练地营销网红陶艺体验项目——喝一杯价格不高的咖啡,完成一场快餐式的精神“马杀鸡”,挑走“10元3串”的义乌“手作”,都市精英用泥与火组成“追寻自我”的精致包装。那份独属于景德镇的纯粹还能维持多久?


“用火烧这城,用水融这城……万千山岭,围护这城……泥的城……”


当地唯一的Livehouse“景德镇文艺复兴”在2020年成立满8周年,两支本地乐队在当年写下这首《我的城(泥的城)》。


泥不变,窑不变,瓷也不变。早在洪荒世纪,地壳的反复升降酝酿出这片“宜陶”的水土,好像这座城市注定会发展出陶瓷手工业。薪火相传在这里是具象化的,一代代手艺人守护着同一炉窑火。


从这个层面来说,景德镇已经长出了自己的个性。它长于适应,也执于坚守。它属于Z世代,也属于过去与未来的所有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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