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搭讪在当下似乎爆火起来,但这背后却隐藏着一场新型性骚扰的狂欢。曾经,街头搭讪或许只是简单的交流,然而如今,一些人却将其变成了骚扰他人的手段。他们以各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接近陌生人,用言语或行为进行不适当的试探,让被搭讪者感到尴尬和不适。这种新型性骚扰往往难以界定和防范,给受害者带来心理上的创伤。街头本应是自由而安全的空间,如今却被这种不良行为所玷污,我们必须警惕并加以制止,让街头回归它应有的安宁与美好。
如果你是一位女性,在街头突然被陌生异性搭讪,对方夸奖你的容貌或身材,并找你要联系方式,你会作何反应?
放在过去,这种搭讪多数情况下会被视为令人心情愉悦的肯定和赞美,是女性魅力的证明,是电视剧中浪漫邂逅的开始,但如今却变了味,甚至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最近,有不少女性在社交媒体上发帖表示困扰,称自己频繁在商场、地铁站、步行街等人流量密集处被不认识的男性搭讪,且话术大同小异,先称赞外形,紧接着马上抛出加微信的请求,如果被拒绝还会穷追不舍。
不少女性发帖称近期被频繁搭讪
评论区里有人指出——小心,你可能遇上了街头搭讪骗局。
你以为的赞美,是别人获取流量的工具
今年27岁的小悠在北京某国企工作。过去一个多月,她在公共场所被陌生男性搭讪了三次,其中两次在地铁站,一次在商场。
小悠坦言,第一次被搭讪时,她其实挺开心的。那天她下班后一个人坐地铁,穿着和往常一样的衬衫和西裤,戴着框架眼镜,刚出站就被一个中年男人追上。那人对小悠说,“美女,我刚看到你觉得很漂亮,想和你认识一下,能不能加个微信?”
小悠吓了一跳,脚步没停,本能地回了句“不好意思不太方便”便匆匆走了。但这个小插曲还是给小悠带来了好心情。小悠自认为身材和长相普通,平时很少被朋友夸赞外形。尤其是上了一整天班,妆也花了,头发也油了,在浑身散发着“班味儿”的情况下,来自陌生人的赞美令她既意外,也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过了两周,小悠又在地铁站被另一个陌生男性搭讪,依然是差不多的话术,夸她气质好,想交个朋友。小悠隐隐觉得奇怪,但也没深究,摆摆手说“不太方便”就离开了。
直到前几天,小悠一个人去商场逛街,再次被搭讪。对方看上去35岁左右,戴眼镜,穿polo衫。相比前两次搭讪的男性,此人明显更有经验,神态也更加轻松自如,一上来就向小悠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张xx”,并伸出手要和小悠握手。
小悠迟疑了一下,虽没有伸手,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那人说,自己和朋友在附近吃饭,看到小悠,觉得很合眼缘,想认识小悠,还着重夸奖了小悠今天的穿搭。小悠推脱说自己有男朋友,对方再三劝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交个普通朋友”。
出于好奇,小悠加了对方微信。点开他的朋友圈,寥寥三五条文字配图片,极为精准地勾勒出一个名校毕业的理工科博士形象。
小悠愈发觉得不对劲,她在短视频平台搜索关键词“街头搭讪”,结果发现了大量“真实搭讪女生”的偷拍视频,其中某些搭讪的套路居然和刚刚那人一模一样。她顿觉像吃了苍蝇般恶心,并后悔没有仔细观察对方身上是否戴着麦克风,以及不远处是否有同伙在拍摄。
步行街、商场等人流量大的地方是搭讪高发区
如今在短视频平台,有一大批教男性如何搭讪陌生女性的账号。这类账号一般命名为“XX社交”“XX搭讪王”“XX情感TV”,博主都是男性,自称情感导师,他们通常会在步行街、商场、地铁站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广撒网,随机挑选女性搭讪,并拍下女性的真实反应,多数未经同意便剪辑成视频发到网上,以此获得巨大的流量。
视频中,这些所谓的“情感导师”会向其他男性传授提高搭讪成功率的技巧,比如要找落单的女生下手,而非身边有朋友的女生;在女生逛街或等人时去搭讪,成功率比对方赶路时高。
他们还会通过女性的身高、长相和穿着来判断搭讪的难度。相比身材高挑、气场强大的女生,身材纤细、穿着打扮女性气质明显、气场较为柔和的女生更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短视频平台上各式各样的搭讪教学
至于搭讪时的话术,同样套路满满。最基础的是“直抒胸臆型”,一般是先夸女生漂亮、身材好、有气质,接着抛出加微信的请求,但被拒绝的概率较大;
高级一点的是“闲聊型”,先针对女生的穿搭或其他特点给出具体的赞美,再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比如“你是本地人吗”“你一个人来这边玩吗”“现在要去吃饭吗”,强烈的攻势让女生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以此达到搭话的目的;
更加出其不意的还有“制造身体接触型”,比如自我介绍后主动和女生握手,一般女生很难拒绝这种看似礼节性的行为。还有人以玩游戏为由,要求过路女生和他猜拳,输了的女生要和他十指相扣30秒,被评论区的女性网友指责“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骚扰”。
除了传授技巧,许多男性博主还会大肆向粉丝鼓吹搭讪的重要性,鼓励男性走上街头,像集邮般索要女性的微信,声称这样能够“提升情商”“锻炼胆量”“对女性祛魅”。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因为“量大出奇迹”——只要搭讪次数够多,总能加到女性的微信,而只要搭讪够100个女性,“你就不会再有情感问题”。
某些男性博主会大肆鼓吹搭讪的重要性
搭讪培训,换汤不换药的PUA骗局
对于这些教人搭讪的账号而言,获取流量和粉丝只是第一步,有偿招收学员、引导粉丝购买所谓的“脱单教程”才是真实目的。
由于这类账号的受众以男性为主,常见的模式是,导师带着男学员去街头搭讪,先挑选目标,“这女的你喜欢吗?喜欢就上”,男学员经历一番心理建设后上前搭讪,前期多数会失败,导师便从话术、语气、姿态等方面带他复盘,比如“语气要够强势,你不是在祈求她的施舍”“眼睛要直视对方,不要畏畏缩缩”,即使女生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了,导师也会教学员说“只是交个普通朋友”,鼓励学员熟能生巧,不要怕被拒绝。
到了搭讪后期,导师还会上前助攻,当看到男学员和路人女生陷入僵持,尤其是女生露出为难、犹豫的神态时,导师便会加入劝说行列,“我朋友真的很喜欢你,你就加一下他吧”,这时候大部分女生都会同意。
许多搭讪博主会有偿招收学员
加到微信后,导师会给学员提供一些文字版或视频版的教程,让学员学习,主题是如何与女生(通常是多个女生)聊天,如何把女生约出来见面。
许多导师都强调,男性要学会在朋友圈经营自己的“展示面”——其中有诸多讲究,比如不经意地在日常照片中露出奢侈品的logo,转发校庆推送来营造高学历人设,常发旅游背影照以凸显自己是个兴趣广泛的人等。
这样的一套“脱单”教程,售价在几百元到几千元不等,如果其中包含“情感私教”服务,也就是导师或助理一对一回复学员的问题,在学员和女生聊天、约会时提供实时帮助,价格一般高达六七千元。
其实,这种针对男性用户的情感培训并非新鲜事,本质上与前几年热议的PUA和“泡学”无异,即通过系统化的学习和实践,诱使异性与之交往、发生性关系,更恶劣的还会欺骗对方感情,给对方洗脑,达到控制对方精神的目的。
由于近几年PUA这个词的使用范围太广,领导对员工的打压、家长对孩子的控制,都被归入PUA的范畴,反倒削弱了人们在男女交往时对PUA的警惕。短视频的兴起,更是为这类街头搭讪增添了娱乐性质,有时还会被包装成“陌生人社交挑战”,引来无数人效仿。
在这些街头搭讪账号拍视频赚流量、涨粉后卖课的生意模式下,受害者不只是女性。
有男性用户发帖称,自己花了6400多元,报名B站某相亲博主的情感课程。签完合同,交了钱,导师却只是用网盘分享了一堆千篇一律的约会手册和教程,让他自行学习。说是一对一情感私教,但对方每天下午才上线,回复很不积极。等到自己终于反应过来被割韭菜了,却维权无望,退费无门,只能发发避雷贴以解心中郁闷。
搭讪到底有没有用?
单就搭讪这一行为而言,其正当性和有效性一直以来都备受争议。
现代搭讪文化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时值美国性解放运动的高峰期,作家埃里克·韦伯出版了一本名为《如何把妹》(How to pick up girls!)的书,首次将搭讪这一隐秘的男性经验转化为可公开传授的技巧,在当时颇受欢迎。
书中,韦伯提出的一些核心技巧被沿用至今,比如用推拉话术引发对方好奇,“你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二漂亮的女孩”;用假性否定制造反差,“你的发型很特别……不过我喜欢”;还有利用环境,选择超市、酒吧等场所练习搭讪,成功率更高。
此后五十年,随着经济的发展、传统婚恋观念的松动,以及人们社交需求的上涨,搭讪开始被越来越多的男性视为结识异性的不二手段。
对于一向在情感模式中崇尚含蓄美的东亚人来说,近些年,街头搭讪现象同样呈井喷之势。
最负盛名的恐怕当属韩国男性的搭讪文化。在首尔弘大、江南区等商业繁华之地,女性被搭讪的频率高达90%,有“三步一搭讪”的说法,不免让人怀疑韩男有什么搭讪的KPI要完成。
对于韩男来说,搭讪就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且尤其擅长穷追不舍。他们的话术很统一,“你们几个人来的”“一起喝一杯吗”“你很像女团成员,可以告诉我你的ins吗”,即使你说自己是外国人,听不懂韩语,他们也会立刻把早早准备好的翻译软件界面怼到你面前,表示“you are my type(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在日本,东京涩谷和原宿等商业区同样是搭讪高发地。2019年日本的一项调查显示,20~30岁的男性中,有三分之一承认尝试过街头搭讪。日本筑波大学的调查显示,约83%的年轻女性经历过街头搭讪。许多日本男性会以“把妹达人”的身份开班授课,提供收费陪练服务,出售搭讪偷拍视频和教程,以搭讪为核心的灰色产业链在日本已相当成熟。
互联网上对搭讪的争议从未断过。有人认为,搭讪能增加结识异性的概率,锻炼胆量,提高社交能力,降低单身率;但也有人觉得,搭讪的本质是见色起意,在某种程度上无异于明目张胆的性骚扰。
其实,搭讪到底有没有效,取决于被搭讪者的真实感受。
日本内阁府2021年一项调查表明,78%的日本女性对于被搭讪感到厌恶,主要是反感身体接触和纠缠不休;美国皮尤中心一项针对18-34岁的女性的调查显示,68%的女性认为陌生男性的街头搭讪“令人不适”,主要原因是无法判断对方意图,以及担心安全问题,只有12%的女性表示可以接受搭讪,但仅限于特殊场景,比如酒吧和音乐节。
社交平台上女性对于街头搭讪的真实感受
识破街头搭讪的骗局后,小悠把被搭讪的经历告诉关系好的男性朋友,想听听身边正常男性对搭讪这一行为的真实看法。朋友微微一哂:“据我对男人的了解,想要认真谈恋爱的人,是不会这么干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十点人物志 (ID:sdrenwu),作者:灯灯,编辑: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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