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主义和提振内需的进化史是一个相互关联且不断发展的过程。在早期,消费主义主要是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随着经济的发展,它逐渐演变成一种追求更多物质享受和品牌认同的观念。而提振内需则是通过刺激消费来推动经济增长,从最初的政策引导到如今的多元化手段,如创新消费场景、提供消费信贷等。
下单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不仅是个人满足自身需求的方式,也是促进经济循环的关键环节。合理的下单有助于推动企业生产,创造就业机会,进而带动整个经济的发展。我们应该以理性的态度看待消费,在享受消费带来的便利和乐趣的同时,也为提振内需和经济的持续增长贡献自己的力量。
今年的消费领域无疑是有新故事的,LABUBU的爆火,让新消费、Z世代等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名词再次活跃在大众眼前。尤其当社会基于需求侧讨论了很久的“消费降级”、“高能级塌陷”之后,消费爆点重现,昭示着这个领域仍然受“供给创造需求”的规律支配。这是一剂强心针,也为今年“将消费放到首要位置”的经济工作提供了更丰富的内涵。
当然,对于“上了年纪”的看客而言,“看不懂”是对类似LABUBU、盲盒、谷子、卡牌等等符号化消费的常见评论。而面对来势汹汹的新浪潮,价值的碰撞也是可以预料的:我们看到了媒体对于“冲动消费”的批评、看到了对情绪价值消费“利己主义”的批评,也看到了更深层次对“消费主义”的指摘。这些冲突自80年代中国走向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以来就反反复复地出现,而奇妙的是,尽管消费永远都在为人们的生活扩展眼花缭乱的边疆,但对它的批评却总是“旧瓶装新酒”。大体比如:
消费疏离了消费者与生产者的关系,带来了剥削和压迫……
审美和流行永远都只是营销炒作……
广告和消费主导造成了“单向度的人”,导致公民社会的堕落和腐化,甚至带来了不负责任的政治……
不克制的消费导致了负债的快速增加和年轻一代的困境……
需要注意,以上都是一种全球性现象的回声。要辨清这些命题的是与非,我们需要回到“消费”这个概念“从零到一”的历史进程——消费作为一种行为,在如今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其历史进程却并不如此“天然”,甚至呈现出相当复杂的侧面。笔者最近读到两本在此领域相当优秀的书籍:《商品帝国:一部消费主义的全球史》和《制造消费者》,本文旨在进行总结和讨论,并针对“促进消费”这一今年最首要的宏观任务提出一些新的启示。
让我们首先从历史切入。
在前现代的大部分时间里,人均拥有的商品量极为稀少,人们对于“消费”的概念,往往停留于“用尽”一件物品。在彼时的世界里,世界上广大农村区域都处于自给自足状态,生产生活完全是集体化的,个人的剩余和个体意识都趋近于零,这意味着标准的“消费者”个体尚未萌芽,而只有少数城市能供养起脱离生产活动的、相对个体的人。
不过,富庶的存在始终被政治和社会视为是一种挑战:宗教和传统统治者几乎都将节俭视为美德,他们对“拜物教”的批判不亚于后世的左翼,认为富贵使人役于物,败坏了社会道德。这一思想的登峰造极者,或许莫过于我们在《神州陆沉:从祖制到诅咒的明代路径》一文中提到的“洪武体制”——完全的计划和束缚,带来了几乎机械的经济运行。
然而,历史没有陷于永恒的禁锢。商品供应最终打破瓶颈,从匮乏走向过剩,而今人所熟悉的消费观念随之浮现:从“用尽”到“利用”一件商品。而这一过程的必要条件有三:渠道、市场、生产力。从这个角度出发,需要肯定“帝国”的历史作用:它们整合了市场、打通了渠道、催生了新的产业。
而消费的最终诞生,来自多重“革命”的共振:这是一场个人的革命,集体经济开始出现裂隙,独立的家庭和个人开始出现、距离、自我和隐私开始诞生;这也是一场物质的革命,远方的稀奇特产和工厂里的产品,通过帝国统一的贸易网络,进入每个家庭的生活;这是一场城市的革命,从易北河以西到全球各地,自由、多元的生活方式,集中的基础设施投入,创造出人类文明的主舞台,也奠定了我们如今对“干净”、“卫生”、“装饰”的认知;同样也是国家意识的革命,帝国的遥远边疆和“我们生产一切”的自豪感,带来了“想象的共同体”的基础养料。
所以,当现代世界的雏形显现之时,消费主义的魅影也已从地平线上升起。不过,单纯从物质的角度,我们似乎更多看到了进步的一面;而从精神的角度上说,人类则陷入了“永恒的动荡”之中:蓬勃的消费行为和“纵欲”、“不公”形成了直接关联;“丰裕社会”往往和“不负责任的债务”紧紧绑定;“大众审美”和“阳春白雪”形成永恒的冲突;甚至商品本身,也打着“霸权”的时代烙印,它们伴随着帝国的触角侵入不同的传统社会,引发了不同的反应:抵制或接受,而对旧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的保护也和民族主义产生了关联。
于是我们看到:一个弥漫着消费主义的社会似乎总是充斥着紧张、焦躁、冲突、透支。无怪乎我们至今还能看到那么多批判,它们确实在理——只要消费主义的世界存在,这些批判就会一直存在。
不过,是否在精神层面上,消费带来的全是麻烦呢?答案是未必。消费和消费者意识觉醒,可能是“世俗社会”最重要的精神之一,也成为了社会弹性得以保存的关键。
曾经,古希腊社会是一种“理想的形态”——“人是政治的动物”,但事实证明,这种纯粹追求个人美德和自由的社会并没有存活下来。但消费帮助了塑造一个持续充满弹性的社会:其中诞生了个体的边界、身份的表达、权利的意识、以及交易的可能。
消费者的斗争起初是非政治的,它们关注质量、价格、消费者权益,但不可避免地会成为一种政治:它们成就了利益团体,凝聚了共识,引发了集体行动,也成就了媒体。我很容易想到一个例子,是赵鼎新老师在《社会与政治运动讲义》中提到的:纸媒的监督和巩固共识的功能何以存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广告投放和商业化进程,这激励了媒体去获取中间选民和最大公约数。
无论主动还是被迫,当世界进入了20世纪,商品和消费行为最终渗透进了每一个社会,并且重塑了这个社会的审美和结构。可以说,尽管表象各不相同,但全球都在消费主义的实质上越来越趋于同频。而就在20世纪中,消费主义最终定型,成为了我们熟悉的样子,它的主要“套路”可以总结为如下:
图像和媒介引发了想象和风潮:从纸媒到电影、电视直到移动互联网,商品的图像越来越清晰、诱人,提供了越来越丰富的实景“想象”,塑造着样板化的生活方式。有句话说得好:“广告就是为了让你为生活的不满足而生。”而广告的核心,就在于图像的打造。
社会工程学技术的完善:当然,广告不止于图像,还涉及流行的把握和主动塑造。以此为基础发展的社会工程学,很快从商业领域进军到政治领域,市场调查演变成民意调查,广告业也演进为政治宣传和控制。很快大家意识到:塑造公共观念是一门技术,而与其被动应对负面的消息,不如提高正面信息的密度。在这一点上,广告和宣传达成了一致。而人人都拥有的收音机和手机,为社会工程打开了最便利的门户。
消费成为宏观政策的关键方向:大萧条和随之而来的凯恩斯主义,使“提振消费”正式进入国家官方政策的视野。而二战的教训,使各国进一步关注培养一个稳定的、消费导向的中产阶级的重要性。可以看到,二十世纪的国家,且无论意识形态,多数都将汽车、住房、电气等耐用品消费的普及作为繁荣的标志。消费是和平和繁荣所催生的,也确实带来了一个稳定和发展的时代。
消费的身份化和符号化更加浓厚,符号和实际功能走向分裂:消费什么,如何消费,最终被内在的需求和外在的引导共同定义为:一种身份和个性的表达。这意味着商品的符号价值和实际功能走向分裂:在符号上,我们越来越谋求个性化的表达,而不喜欢统一的“被代表”,这极大地催生了商品细分门类和品牌的丰富性;而同样地,当我们在符号的表达时,对功能的诉求是彻底割裂的:泡泡玛特的王宁在采访中有个设问说得好,“如果Molly的头拆下来,里面是个U盘会怎样?”符号的价值在于其纯粹。而在符号意义之外,我们对功能的追求也在另一个方向上趋于纯粹——比如极简风的审美,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可以说,丰裕的商品和多元细分的审美组成了一个身份的“超市”,而消费者尽可以自己组合出能代表自我的消费组合,而消费的过程,也可以叫做“自我发现”。
随着消费即时性的提升,流行的传播和切换开始加快:渠道和交易的速度塑造了我们对消费的直接感受。现代的物流方式和支付手段,快速地拉近了商品与消费者的距离,无需等待就可以获得商品,意味着消费者越来越“不耐心”,而流行的传播开始明显加速,无论是流行沿着社会阶层向下传导,还是沿着代际的断层进行切换。
从批判的角度上说,20世纪的进展,标志着消费主义作为一个“完美牢笼”的完成:其商业逻辑已经闭环。消费者越来越与商品的生产过程疏离,在广告、品牌、流行的影响下,他们发自内心地向外追求概念和符号,甚至忽略了商品在实用功能上的大体同质。
而纵使有“聪明”的消费者选择离经叛道、猛烈地批判向他们灌输、兜售的一切,但这种批判的情绪又会被商业系统捕获,所以我们看到,“背叛”往往被解构、符号化,开辟了一种新的符号消费。
就像60年代“迷茫的一代”将切格瓦拉和猫王的形象印在文化衫上,认为这就是“革命”的一部分,但实际上,这一行为最多只能算作一种暧昧的“应援”。可以说,在这个闭环的怪圈中,我们的应对方式很有限:或者干脆不选择将消费作为表达方式,但一旦参与了消费,那么其中“非理性”的因素,不可避免地越来越高。
一个对社会有实实在在益处的行为,其本质却似是利用了“人类的弱点”,这种内在矛盾的存在可能是围绕消费种种争议的本源。
而更进一步,它们可能在宏观上引发“一致性”的问题:我们越来越希望消费能够取代投资成为新的增长点,但我们也看到,太平洋对岸的过度消费造成了债务的累积;我们越来越希望人们敢消费、能消费,但又担心纵欲和奢靡带来风气败坏、影射社会不公;我们希望人们过上丰裕幸福的生活,但我们也希望人们不要丢弃那些让我们度过艰难关头的韧性和美德;我们希望新生代和持续的城市化扛起消费的重担,但又希望既有的分配格局能够保持生产成本的竞争力……诸多矛盾错综复杂,已经到了必须要“立价值”的时刻。
需要承认,“重视消费”的态度是一件好事,但将“鼓励消费”落在实处是一件难事。从本质上说,“鼓励消费”和“鼓励投资”是泾渭分明的两种思路:前者的要义是内在的“赋权于人”,而不是仅仅是沿着既有的“投资思路”惯性、谈论“投资于人”。
固然,消费能力的形成需要有形的条件:比如大家呼吁的“反内卷”、“改分配”、“重保障”、“多假期”等等,但在此之外,同样重要的条件是引导一个宽松、多元、包容的社会环境,允许个人用更丰富的方式表达个性、更直接的方式表达利益。
正如我们在消费崛起的历史中看到的那样:消费是社会活力和张力的体现结果,在个体边界那紧张而动态的弹性中,现代社会反而广泛而稳固地建立起来。从这个角度理解一个经济体从“投资导向”到“消费导向”的转变,不仅仅是一场经济革命,更是一场社会革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青野有枯荣,作者:青野Tsingy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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