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用友王文京的对话中，探讨企业如何成功推进 AI 应用落地成为关键议题。王文京强调，企业需首先明确自身业务需求，找准 AI 应用的切入点，如客户关系管理、生产流程优化等。同时，要注重数据治理，确保数据的准确性和完整性，为 AI 提供坚实基础。人才培养也不可或缺，需吸引和培养懂 AI 技术且熟悉企业业务的复合型人才。此外，企业要积极与 AI 技术供应商合作，共同探索适合自身的应用场景和解决方案。只有通过这些方面的协同努力，企业才能顺利推进 AI 应用落地，实现数字化转型与提升竞争力的目标。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 （ID：iceo-com-cn），编辑：张晓迪，作者：闫俊文

不同于“线性外推”或者“攀登雪山”的论述，用友网络董事长兼CEO王文京形容技术变化更像是“浪潮”，“只把握住一次机会是不够的，要像冲浪运动员一样，持续地把握住每一次大的浪潮机会”。

AI是当下最大的技术浪潮。

2023年2月，ChatGPT发布不久，王文京把公司全体干部召集到一起，专门开了一个AI专题会，明确要把AI战略快速落实到公司产品创新、业务运营，以及公司内部管理工作中。

两年后的2025年春节，DeepSeek爆火，王文京判断，中国企业正由AI普及教育阶段，进入到AI普及应用阶段。对于一家企业软件服务商来说，这场浪潮里最大的机遇在应用领域。

今年初，用友在推动“AI至上”战略的同时，基于其全新一代产品——用友BIP（数智商业创新平台），推出了“用友BIP企业AI”，作为一个丰富的AI产品矩阵，其中包括覆盖企业管理和业务经营的各种智能体，也就是各类企业应用级Agent，比如帮助HR面试的AI招聘Agent、减少库存与浪费的销售预测库存健康Agent。

6月初，《中国企业家》和王文京在北京用友总部进行了一次深度交流，以下是此次对话的核心要点：

1.企业要应用AI，并不是为了赶一个热潮，而是要给企业带来实实在在的价值。

2.基座的大模型能力要和企业具体的业务及管理场景结合落地，这中间就需要智能化的软件。

3.现在AI倒逼企业，必须要把数据质量做好，反过来又促使企业重新认识到数据治理的重要性，推动越来越多的企业做数据治理。

4.用友在新一代产品用友BIP的研发打造上，累计投入已超100亿元人民币。这尽管阶段性对用友当期的成本、利润带来相应的压力，但我们认为这个战略的选择和投入是正确的，也是必须的。

5.每一个浪潮来了以后，你必须洞察到，而且要把握住，把浪潮的机会形成企业的核心产品和业务能力、组织能力，然后借浪潮形成一个新的发展。

6.均强模型就是，一个企业要持续发展，不能只是一个方面强，而是企业经营管理的重要方面都要比较强，不能只是单项冠军，要做全能冠军。

7.智能化是中国企业软件厂商实现超越欧美同行的一次机会，就像中国的智能汽车、新能源汽车（实现领先）一样。

中国企业的AI普及应用将走在全球前列

《中国企业家》：在今年DeepSeek带来的AI热潮中，你感受到什么？

王文京：前两年，中国企业主要在AI普及教育阶段，从今年DeepSeek开始，AI进入到各行各业普及应用的阶段，我们的感受是，中国企业的AI普及应用，将走到全球前列。

《中国企业家》：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王文京：依据有三个：第一，中国各行各业、不同规模的企业，对于AI应用的积极拥抱，企业从上到下，从企业董事长到最基层的员工，都很自主地在应用AI；第二，中国各级政府，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对AI应用的积极推动；第三，中国在大模型等AI底层技术上的突破。这三个力量结合在一起，中国企业的AI普及应用一定会走到全球的最前面。

在普及应用阶段，企业最关心AI怎么成功落地。企业要应用AI，目标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增效降本，这是目前最普遍的；第二，精准运营，提高企业的市场响应能力，提高经营效益，比如通过销售预测与产销协同，提高企业ROI；第三，风险管控，比如对合同风险的智能化审核，对资金付款的智能化管控等。

企业要应用AI，并不是为了赶一个热潮，而是要给企业带来实实在在的价值。

《中国企业家》：你们是第一家接入DeepSeek的企业软件厂商吗？之前也接入过其他的大模型吗？

王文京：是的，我们现在的策略是多基座大模型，也就是说对接几个主流的大模型，像通义千问、豆包等也都是对接的，不只是DeepSeek，因为不同的模型各有优势，要根据具体的应用需求而定。所以，我们产品中有一层，负责调用不同的基座大模型。

《中国企业家》：你们是要扮演一个转化器的角色，要把模型的力量转化为企业可以用的工具？

王文京：是的，这就是企业软件和企业服务厂商特别好的一个机会。基座大模型能力要和企业的具体业务及管理场景结合落地，这中间就需要智能化的软件。

我们从2017年开始战略投入、规模研发打造了新一代企业软件——用友BIP，其中包括三个方面的服务：企业的流程服务、企业的数据服务、企业的智能服务。因为要把AI落到企业具体的业务场景，就涉及到企业的流程、数据，不只是AI技术本身，而是要把这三个结合在一起，所以我们向企业提供的是流程、数据、AI原生一体的服务，这也是用友一个重要的优势。

实际上，在智能服务这一块，我们不只是今年DeepSeek之后才有的，用友在多年前启动研发BIP的时候，就研发了智能平台，并利用当时的AI技术就实现了一些智能化的应用。

AI倒逼企业重视数据治理

《中国企业家》：现在有很多企业开始买DS一体机，认为一体机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从你的专业角度看，怎么评价这种做法？

王文京：AI要在企业成功落地，仅靠买一体机是不够的。因为企业应用AI要解决的是企业具体的业务问题和管理问题，所以购买一体机或者对接大模型只是其中的一步，还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企业的数据治理和知识治理工作。AI热潮下，所有企业都意识到数据的重要性。要解决数据质量的问题，必须要做数据治理。企业知识资产的运营是现在大模型能产生作用的另一个重要领域，它可以赋能企业各个岗位的员工，以提高效率。同样，要利用大模型运营好企业的知识，还需要做知识治理。

第二，应用或者升级到面向企业数智化的新一代企业软件。今天，企业都有不同类型的软件在应用，但要落地应用AI，需要具有大模型能力的新一代企业软件做支撑。

《中国企业家》：实际上，过去仍有很多企业的数字化治理并没有完成，有没有可能，现在这些企业能借这一波智能化的浪潮，反过来提升自身的数字化能力？

王文京：确实是这样。一些领先的企业在很多年前就开展数据治理、知识治理了，但更多的企业对这项工作的认识和重视还不够。要做好数字化、智能化，一个重要的基础工作就是数据治理，就像当年很多企业做信息化时重要的基础工作是流程梳理一样。现在，AI倒逼大家，必须要把数据质量做好，反过来又促使很多企业重新认识到数据治理的重要性，也推动了越来越多的企业做数据治理。

我们的感受很明显，今年春节后，用友BIP数据平台的销售增长就很好，因为很多企业重视数据治理了，而这就需要平台做支撑，所以也带动了企业软件的升级换代。

《中国企业家》：数据治理的工作到底该怎么组织和实现？

王文京：所谓的数据治理，就是让企业的数据资产标准化、高质量、持续迭代和优化。所以企业领导层首先要重视，在重视的基础上，建议从三个方面着手去做。

第一，企业要成立一个数据治理、知识治理的常设组织。这个组织需要有专职人员，还需要很多跨部门的兼职人员参与进来，解决数据标准、数据质量，以及数据资产的监管等问题。这个组织不是阶段性组织，而是需要长期存在的。

第二，请一家在数据治理方面有经验的咨询公司，制定和提供咨询方案。

第三，选择购买支撑企业做数据治理的平台或软件，帮助企业做数据治理、数据资产的运营和管理。

推出一批垂直的企业级Agent

《中国企业家》：用友也推出了一批Agent？

王文京：我们结合企业应用里的不同场景，推出了一批Agent，如财务、供应链、人力资源、营销以及采购等不同领域的Agent。

《中国企业家》：产品的具体布局和功能价值是怎样的？

王文京：我们基于用友BIP，有一个智能化的产品矩阵——用友BIP企业AI，它分两个大层，分别为平台能力层和应用服务层。

平台能力层由六部分组成：智能平台、数据平台、云技术平台、应用平台和企业服务大模型。其中，智能平台是最核心的，它除了拥有大模型的调度能力之外，很重要的就是Agent的构建能力，企业内各部门可以利用平台上的智能体构建器去做不同领域智能体的构建。

应用服务层分为两个小层：通用智能服务层、专业领域和行业的智能服务层。

通用的智能服务有四个：一是智友，它实际就是一个智能助理；二是智能分析，在这个服务中，企业用得最多的模块是ChatBI（智能问数）。企业早年用报表，后来用看板，现在是交互式的问数，更便捷了；三是友空间，是智能协同产品；四是友智库，也叫知识伴随，能帮助企业做知识资产的运营，对员工进行及时赋能，从而提高员工的工作质量和效率。

这四个通用的智能体服务在各个企业和各个部门都可以用。

此外，我们还针对企业不同的业务和管理领域推出了一批专业领域和行业的Agent。比如在供应链领域的Agent主要基于销售预测做产销协同，减少货品的短缺，或者积压浪费。在人力领域里，推出了一个比较受欢迎的智能服务，叫AI面试，它能大幅度提高企业面试的效率。

坚持走难而正确的路

《中国企业家》：用友服务了很多大企业客户，这对企业软件厂商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但是大企业客户的各种要求也肯定比较多。

王文京：实际上，用友从2.0阶段（信息化阶段）就开始服务大型企业客户了，当时国内厂商主要还是做面向中型企业的ERP产品，用友率先研发并推出服务大型企业信息化的ERP产品——NC，累计客户数已超过1万家。

在那个时候，高端企业软件（大型企业ERP软件）里，真正能跟国际厂商竞争的产品，用友冲到了最前面。如果说，当时我们不做高端，客户都用SAP、Oracle的话，那中国企业在信息化时代的软件使用成本会高很多。

到了数智化阶段，我们陆续突破了一批更大规模的大型企业客户，比如很多央国企、头部民企，用新一代的BIP产品成功替换了这些企业原来使用的国外厂商系统。

大型企业客户的要求确实更高，但我们没有因为它高，就不敢去做。我们也总结积累了相应的经验。要把大型企业客户服务好，主要是三个方面：第一，产品创新能力要强，要满足大型企业客群的需要；第二，生态体系要构建起来，要和生态伙伴，尤其是专业服务类的伙伴去共同服务这个客群；第三，自身的组织和运营的能力要强。

《中国企业家》：现在，前沿性的投入有可能会对用友的短期业绩形成影响，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文京：用友1988年创立，到今年37年。我们一直专注于信息技术在企业和公共组织的应用，为它们提供相应的软件产品和服务。用友1.0时期提供部门级的财务软件，推动会计电算化，使自己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财务软件公司。90年代末开始，用友的发展进入第二个时期，我们研发了面向大型和中型企业的ERP软件，服务了200多万家企业的信息化建设，成为亚太最大的ERP软件提供商。因为新一代数字和智能技术开始发展，我们从2017年开始战略投入、规模研发新一代产品——用友BIP，截至目前已累计投入超100亿元人民币。这尽管阶段性对我们当期的成本、利润带来相应的压力，但我们认为这个战略的选择和投入是正确的，也是必须的。

《中国企业家》：这是一条难而正确的路。

王文京：是的。我们在研发打造新一代产品的时候，有两个重要的目标：第一，要满足企业在数智化阶段全新的要求；第二，我们要服务的不仅是中国客户，还要服务更多的海外客户，通过新的产品让中国的企业走向全球。

在海外市场已具有竞争力

《中国企业家》：用友在出海方面有什么想法？

王文京：用友是中国企业软件厂商里出海最早的，2003年就开始出海了，已经做了20多年，目前海外业务从全球化1.0升级为2.0，服务的海外客户区域也从东南亚扩展到了欧洲、北美、中东和日本。到现在为止，用友在海外已设有12个分支机构，累计服务的大型和中型企业客户数量已超过1300家，60%是海外本地客户，40%是中企出海客户。

在全球化2.0阶段，用友有四个方面的发展：

第一，用友的新一代产品（用友BIP）在全球是有竞争力的，它不仅在中国市场，在海外市场也已开始替换一些SAP、Oracle等欧美厂商的系统。

第二，我们在海外发展了20多年，是海外业务及团队基础最好的中国企业软件厂商，我们能更好地为海外客户服务。

第三，我们新一代的BIP产品是基于云原生架构开发的，能够用公有云或者专属云的方式来部署，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中国远程帮助海外客户实现系统的建设和实施。

第四，我们在新加坡设有数据中心，能满足海外市场对于数据隐私保护的要求，可以快速帮助出海中企客户构建数智化平台，在中国总部实现全球业务的运营管理，支撑企业海外业务的建立和扩展。

《中国企业家》：相对于SAP、Oracle等国际厂商，用友在海外市场的竞争力在哪里？

王文京：主要在两个方面。第一，新一代产品本身的竞争力，在一些应用的数智化创新上我们新一代产品甚至比他们（SAP、Oracle）的走得更前面一些，比如营销、财务共享的一些应用。

第二，产品的使用成本比国际厂商低一些，我们产品的成本差不多相当于国际厂商的2/3，这对很多客户具有吸引力。

“冲浪模型与均强模型”

《中国企业家》：企业软件似乎是技术变革冲击来的时候，站在最前线、最容易受到影响的一个行业，从PC到移动互联网，再到AI时代，它都受到很大影响。你会焦虑吗？

王文京：还好。我更愿意正向、积极地去看待这个事。企业软件行业就是一个技术和客户需求双重驱动的行业。如果消极对待，可能会觉得这个行业变化太多、太快，挑战太大，你就会焦虑。但如果正向看，这恰恰是这个行业的魅力所在，让你可以不断地去创新，有新的发展，这也是企业软件行业很吸引我的一个地方。

每一次大的技术浪潮都会对我们的产品、业务模式，包括对组织能力提出全新的要求，我经常讲，它是一个波浪式的，每次浪潮来了以后，你必须要洞察到，且能把握住，要把每次浪潮的机会形成企业的核心产品和业务能力、组织能力，然后借浪潮形成一个新的发展。对此，我画了两个企业发展的模型图，就是持续创新模型和均强发展模型。

《中国企业家》：可以展开讲讲。

王文京：“持续创新”这个模型，也叫“冲浪模型”。因为新技术出现带来的变革，就像浪潮一样，一浪接着一浪，这一轮的技术变革实现之后，还会有下一轮的新技术变革浪潮。所以说，不是把握住一次机会就可以了，而是要持续地把握每一次大的浪潮机会，就像冲浪运动员一样，这个浪冲成功之后，下个浪还会来，你还得把下一浪冲过来。

到现在，我经历了三个最大的浪潮（电算化、信息化、数智化），所以提出了用友发展的1.0（财务软件时期）、2.0（ERP管理软件时期）、3.0（BIP数智商业创新平台时期）。“持续创新”是用友的核心价值观之一，也是我们这个行业的特性，必须要持续创新。

“均强模型”就像木桶理论所揭示的那样，一个企业要持续发展，不能只是一个方面强，而是企业经营管理的重要方面都要比较强，比如在产品与服务创新、客户与生态运营、资产经营、组织与制度、人才等方面都要比较强，不能只是单项冠军，要做全能冠军，这样才有能力去迎接一浪一浪的创新要求。

《中国企业家》：从2022年11月的ChatGPT时刻到现在，你做过的比较艰难的决定是什么？

王文京：不是艰难但是比较重要的决定是，今年年初，我们调整了公司新阶段的发展愿景，明确为：全球前三的企业软件与智能服务提供商。这次愿景的调整，专门增加了智能服务。我们认为，未来整个用友的发展，除了企业软件，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智能服务，提供给客户。

同时，我们也确定了公司新时期的六个发展战略：

第一，客户成功，这是用友发展最重要的基础。

第二，生态共荣，我们要跟生态伙伴共荣发展、共赢发展。

第三，全球市场，我们的目标市场不能只是中国市场，还要面向全球。

第四，AI至上，AI是新阶段企业数智化最核心的、最焦点的技术。

第五，产品第一，把产品做到更加领先。智能化是中国企业软件厂商实现对欧美同行超越的一次机会，就像中国的智能汽车、新能源汽车（实现领先）一样，尽管特斯拉是先行者，但这几年，中国的电动汽车行业快速进步，已经走到全球的前列。我们的产品要在已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基础上，利用中国智能化这样一个有利的环境，走到全球的前列去。

第六，交付革新，更多地利用AI技术来革新软件和服务的交付，提高交付质量、效率，同时降低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