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曾标榜的“消费自由”，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藏危机。曾几何时，这种自由被推向极致，甚至出现了分期买鸡蛋的荒诞现象。在过度消费的观念驱使下，人们为了满足一时的欲望，不惜将生活中的每一项开支都进行分期。鸡蛋这样的日常必需品也被纳入分期购买的范畴，这不仅反映出消费观念的扭曲，更凸显了“消费自由”背后的空虚与无奈。当人们陷入这种无休止的分期消费怪圈，往往会被债务所累，最终陷入经济困境，所谓的“消费自由”也变成了一场虚幻的泡沫。

当越来越多美国人开始分期购买鸡蛋、牛奶和快餐时，这件事本身就值得被记录下来。

“压力大得不得了，能分期就分期。”29岁的蒂娅·霍奇说，她是佐治亚州的一位年轻母亲，家里有四口人。4月初这天，她在家附近的克罗格超市（Kroger）买了71件日用品，账单接近400美元。

结账时，她扫描了Klarna的应用程序。Klarna是一家提供短期贷款的“先买后付”公司。霍奇女士将款项分成四期支付给Klarna，每期约100美元，零利息。

“食品价格飞涨，”霍奇女士说。她根据当月的现金流和其他支出（包括信用卡债务和学生贷款）来计划每次去超市的支出。

她不是个例。2023年，美国大约有19%的消费者使用了“先买后付”（Buy Now， Pay Later， 简称BNPL）服务。

霍奇女士家的冰箱

根据Lending Tree最新调查，近1/4使用“先买后付”贷款的消费者都是用来购买食品杂货，这一比例一年前为14%。而且，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还用BNPL贷款来支付每月的定期账单，如电费、暖气费、网络费以及Hulu等流媒体服务的费用。

BNPL最初用于家具、电子产品、机票这类大额消费，如今已渗入生活缝隙——平均每笔贷款不过135美元，却成了许多家庭度日的常态Affirm、Klarna、Zip、Afterpay等平台相继涌现，让一打鸡蛋也能“分四期”。

问题是，美国人只是借来一个短暂喘息的空间，还是正在悄悄复制信用卡的“老路”？

BNPL的爆发式增长，出现在信用卡使用热情明显降温之后。

根据CapitalOne Shopping Research的数据，从2019年首次出现在美国市场，到2024年，已有8650万美国人使用过BNPL，占全美成年消费者的四分之一以上。预计到2025年，这一数字将达9150万。年轻人尤其依赖它——近一半BNPL用户年龄在36岁以下；南方州的使用率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25%。

“先买后付”于2019年首次作为一种支付方式出现在美国。预计2024年美国将有8650万人使 BNPL，同比增长6.92% 。

BNPL的吸引力很简单：下单时只付25%的首付，接下来6周内分三次还完剩余款项，不收利息，审批通过率高达73%。使用者多半用借记卡或银行账户还款，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信用卡或预付卡支付。

BNPL的“轻松”包装语境，几乎复制了信用卡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登场方式：那时美国中产初次接触“无息信用支付”，对节奏改变浑然不觉。那时的人们不会想到，他们的子女将在30年后为每日咖啡刷卡透支，在五十年后为上大学负债累累。

我们现在就可以断言：“先用后付”的模式，不只是金钱的前置支付，更是心理上的习惯建构。

是的，BNPL正在建立类似的路径依赖。数据显示，BNPL的平均用户累计借款额已达到2085美元。每笔交易虽然都不大，但频率极高。超过三分之一的BNPL用户在2023年每季度使用超过五次。

美国市面上目前有5家主要公司提供 BNPL：Affirm、Klarna、Afterpay、Zip（正式名称为Quadpay）和Sezzle，它们占据了超95%的市场份额。 2021 年，五大贷款机构发放了242亿美元的BNPL贷款（GMV）。

事实上，BNPL最早是2015年在澳大利亚出现的，现在在美运营的两家最大的BNPL公司都来自该国。另外，Affirm和Sezzle的总部位于美国，Klarna是一家瑞典公司。

Klarna首席执行官塞巴斯蒂安·西米亚特科夫斯基 (Sebastian Siemiatkowski) 表示，这项服务对于某些特定购买来说最有意义，比如购买一件可以穿很多年的昂贵毛衣。

Klarna是美国增长最快的服务提供商之一，该公司报告称，最新季度信贷损失同比增长17%。由于关税相关的市场波动，该公司暂停了IPO计划，公司称，因为违约率略有上升，但仅占其贷款总额的极小部分。

去年，在拜登政府执政期间，消费者金融保护局担心，如果经济恶化，延期付款的客户将特别容易受到伤害，因此发布了一项解释性规则，以与信用卡行业相同的方式对这些公司进行监管。

今年春天，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特朗普政府曾试图解散该机构）表示，不会“优先对BNPL采取执法行动”。

美国BNPL的用户趋于年轻化，48.5%的用户年龄在36岁以下。

为低收入美国人服务的财务顾问表示，越来越多的客户正在使用BNPL贷款。

20世纪50年代中期，第一批美国中产发现可以“透支”消费，这是一种几乎没有心理负担的新自由。直到无数家庭习惯了“先买后付”，银行才开始收紧利息、设立最低还款额度，消费成了一种长期负债。

今天的BNPL虽然号称“免息”，同样在重塑人们的消费直觉，让“把眼下的钱拆成未来几周付掉”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富国银行经济学家蒂姆·奎兰（Tim Quinlan）在2023年就表示：“我越深入研究，就越担心。”他在一份报告中将BNPL描述为“幻影债务”。

它不像信用卡那样系统性记录于公共征信体系，因此被称为“幻影债务”——在你还得起时，它像是不存在，一旦出问题，就断链成坑。

已经有人开始对此有所感知。

42岁的兰迪斯·丹尼斯住在孟菲斯，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一开始用BNPL支付电话账单和食品杂货，后来也用它来缴电费。“这能帮我多撑几天，”他说。但他也承认，自己每周都要记清楚哪一天在哪个平台还款，“光提醒通知就能把人逼疯。”

2021年，只有7.8%的BNPL用户被收过一次逾期罚款；到2023年，这一比例上升到了10.5%。看似温和的数字背后，是一种广泛的金融压迫感——可怕的不是高额违约金，而是人们无法确定，哪一次“分期”会突然失控。

在美国这个对“信用”极为看重的国家，一份良好的信用记录可以帮你办许多事情时获得极大作用。因此，想当然地，从外部看BNPL，许多人会以为它是低收入人群没有信用卡的“不得已而为之”。

现实却令人吃惊。联邦储备银行的调查显示，只有14.7%的BNPL用户是因为“信用不足”选择这一方式，竟有高达37.2%的用户是因为“便利”。

换句话说，BNPL的使用不是底线选择，而是新习惯。也就是说，平台精心设计出来的符合用户行为逻辑的服务，最终让消费者形成这种新的花钱习惯。

这在商业端尤其明显。BNPL平台向商户收取的手续费通常是传统信用卡的两倍，即便如此，大多数商家仍愿意接入。因为研究显示，一旦支持分期付款，顾客的平均订单金额就会上升显著。

于是，美国人开始为香皂和面包分期，不完全是因为买不起，而是在平台诱导下，人们开始不假思索地多花钱。

家居和家具是最受欢迎的消费类别，42% 的用户使用 BNPL进行购买。

这一现象，早已脱离了“理财工具”的范畴。美国农业部的数据显示，低收入家庭在食品上的支出，已经占到其税后收入的三分之一。

美国城市家庭食品平均水平

来源：美国劳工统计局 数据提取日期：2025 年 6 月 2 日（下午 4:01:07）

对这部分家庭来说，BNPL既不是“提前享受”，也不是“理财工具”，不过是家庭财务在崩溃前的最后一层缓冲罢了。

有人可能发现了，美国的BNPL平台与中国的京东白条、支付宝花呗/借呗以及打车、外卖平台上的分期支付工具非常相似，虽然有一些差异。比如，白条、花呗是电商平台内部孵化的金融工具，深度嵌入京东、淘宝、饿了么等超级App生态，是一个闭环，用户使用起来更“无痛”；BNPL则扮演支付科技服务商的角色，嵌入Amazon、Apple等商家的结账页面里。

中国产品可以分更多期，有征信对接，可以进行用户画像，也接受监管，用户违约成本高；美国BNPL则以“Pay in 4”（每两周还一次、四期免息）为主，风控极宽松，所以用户容易多头借贷却不易察觉，信用评估依赖自有算法，直到2023年前，还处于监管模糊地带。

相比起来，中国的分期消费工具早就广泛渗透在外卖、打车等日常场景，对中国人的生活影响更深入。

但它们都是让用户“先消费、后付款”，主打一个去银行化、免息、轻松、分期还、使用便利。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中美又在“消费信贷轻量化”的潮流上殊途同归了，在刺激用户更多消费的“小聪明”上，两国是共通的。

当“食品分期付款”从偶尔为之，变成了人们的生活常态，基本可以断言，这个社会已经改变了。

维多利亚·布洛克是在亚特兰大工作的医院员工。她曾是BNPL的重度使用者：餐馆、超市、网购平台……每次都使用不同分期应用。直到有一天，她同时收到了五条还款通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分期复数生活”。

她决定退出，只把BNPL用于蜜月旅行这类大额支出，“我不想为了吃饭，还欠人一屁股债。”

如今几乎无处不在的BNPL平台，悄无声息地改写着“消费”与“负债”的边界。而无数的美国人，像六十年前的第一代信用卡用户一样，以为自己掌握了工具，实际上正在被工具重塑。

当一个人可以分期买一盒鸡蛋，美国消费者已经回不去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跑步有毒，作者：跑步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