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有这样一位“拆二代”,他的十五年宛如一场奇幻之旅。起初,巨额拆迁款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他从未想象过的财富。他用这些钱买豪车、购豪宅,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奢华生活。然而,好景不长,挥霍无度让财富迅速流失。他沉迷于纸醉金迷,不知珍惜。十五年间,钱来了又散了,他从云端跌落谷底。曾经的风光不再,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懊悔。这十五年,仿佛是一个警示,让人们明白财富并非永恒,只有懂得珍惜和合理运用,才能真正拥有幸福和安稳。
去年早春一个寒风凌冽的日子,李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钱了”。
“本来想去ATM机取点现金,几张卡接连余额不足。”身后还有两三个人排着长队,他脸涨得通红,感觉生活窘迫到了极点。
很难想象,这个35岁的深圳人,曾是朋友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拆二代”。
“你以后都不用愁了”
上世纪90年代初,李方的父亲放弃体制内工作,跟朋友南下,在那个只要敢闯就有钱赚的时代,他靠在深圳做小生意,拥有了一套筒子楼住房。
2009年,福田城中村整体拆迁,当时还在上寄宿制中学的李方,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你以后不用愁了”。
他们一家收到了三套回迁房和800万补偿金。
但李方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错愕,因为“还没准备好怎么当一个有钱人”。
暑假回家,李方发现爸爸买了辆保时捷。他自己换上了iPhone 4和富士相机,甚至请整个宿舍出国游了一星期。
2010年前后的深圳,拆迁的确是一张阶层跃迁的快速通行证。
当时深圳正处于城市快速扩张的关键时期,据媒体报道,一些城中村的拆迁补偿金额曾高达数千万元,甚至超过亿元。深圳南山区白石洲村的拆迁项目中,部分住户因拥有多套房产,获得了上亿元的补偿款,被媒体称为“亿万拆迁户”。在福田、罗湖等核心区域,拥有“农民房”或出租物业的居民,拆迁后获得的货币补偿和安置房价值也远超普通市民的财富积累速度。
这场财富再分配的剧烈变动,成为深圳社会结构剧烈变化的一个缩影。
有了钱,李方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去北京学艺术。“我长相虽然不出众,但可以去学导演,混剧组。”
考艺术专业,李方的文化课成绩绰绰有余,不需要花太多精力提升,反之他拥有了大把时间看电影,甚至开始着手购买大学四年能用得上的所有摄像摄影器材,就这一项他花了超十万元。
除了满足爱好,他每周末都和“拆二代”朋友去深圳湾的西餐厅打卡,一起出入车库的座驾标配都是奔驰、宝马、奥迪。
到手的三套房在涨,一家的收入也在涨。
大学期间,师兄带他去参加了场“影视项目投资说明会”,听说只要投50到200万不等,回报可能是十倍以上。李方拿出50万,成了这部小成本电影的小股东之一。最终他获得了将近百万的分红,收益翻倍。
毕业后,他还在南山区投资了三家咖啡厅,又投资了几个北京的影视项目。
“2015年的影视圈,做个PPT都能拉到投资,只要敢去想敢去拼就会有钱。”
但李方还不知道,人生中的风暴正在朝他袭来。
变化袭来
2019年,父亲突然病重。李方每个月3~4万的收入都是靠项目回款,几笔看似“稳赚”的影视制作项目在2020年突然爆雷,“不是拟邀约艺人出事无法继续履行拍摄,就是资金不足上星上平台播出延迟”。
父亲的病情反复加重,李方自信投出去的项目资金肯定能赚回来,就把父亲送进了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国际部的VIP病房,一天就要花掉一万。
2022年秋天,国内防控情况逐渐复杂,他不得不陆续卖掉部分资产套现。但二手房市场流动性不佳,降价了20%依然无人问津,最终花钱将其中两套90平左右的住房重新装修后才找到卖家,卖出一套后回款500万。
“总之就是账面有钱,手里没钱。”与此同时,他在网贷平台贷款的催收电话开始频繁响起,信用卡分期利息一点点蚕食着每月可支配收入。
2023年,李方的生活已与几年前判若两人。他还偷偷转卖过收藏的潮鞋、手表及闲置的奢侈品,随着朋友聚会次数减少,社交圈的氛围逐渐冷淡下来。
当年冬天,父亲因为肺部感染,再一次躺在了ICU,40天治疗,花掉了大部分积蓄。由奢入俭难,让他痛苦的不是消费降级,而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曾经拥有过的、习以为常的,正一点点地离开。
“最难受的是,身边的人还觉得你是‘拆二代’,甚至跟你借钱。”
李方粗略估算了自己的500万负债,半数以上来自此前数个失败的影视项目,还有近100万在股市中的投资亏损。在各种资产的腾转挪移之后,2025年年初他还了不到二分之一。
有时候,他甚至会陷入幻想:如果当年拿着补偿款直接移民,或者换一座更慢节奏的城市,比如去大理或者丽江生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有钱才是另一个开始”
李方的故事并非个例。
据中国人民大学金融研究院估算,包含各类非银行贷款在内,2024年我国实际居民部门负债总额已经超过百亿元。
那些靠着拆迁、房地产升值,互联网崛起等红利完成财富跃迁的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落。一旦经济下行、资产贬值、收入缩水,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生活方式,像纸牌屋一样脆弱。
李方父亲病情缓和后,从医院回到家中保守治疗。2023年,李方儿子出生,他关掉了几年前投资的咖啡馆,以期资产止损。
在深圳持续了两年的打工人生活后,李方跳槽去了香港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做剪辑,妻子则找了一份保险经纪的职位以弥补家中的日常花费。
因为要照顾父亲,他和妻子每个周末都要轮流往返于深圳和香港,朋友圈动态少了,“学会了悄悄过日子”。
而那个当年原本属于他的村落,如今是另一批人的梦想家园。今年春节,他偶然路过,还是会习惯性地抬头看几眼,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来过。
“我一直以为有钱可以解决一切”,他轻声说,“后来才知道,它恰恰是另一个开始”。
为保护隐私,文中部分细节做了些许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