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存量降息实打实的让利，更重要的是央行又开了一个口子：公开间接给股市输送弹药。”

文 / 巴九灵

红包漫天来，预期管理先拉满

九月，中美之间有四场重要的发布会。

前两场是科技领域的发布会——9月10日，美国的苹果发布了iPhone 16，同一天，中国的华为发布了全球首款量产三折叠屏手机。

后两场是经济领域的“发布会”——9月19日，美国央行在货币政策会议上宣布降息50个基点，标志着货币政策走向宽松周期。5天后的9月24日，在国新办发布会上，中国三大金融部门——央行、金融监管局、证监会的一把手齐聚一堂。在短短半小时内，降准作为一揽子政策的“排头兵”先行，随后一连串宽松新政发布。一大早财经快讯就嘀嘀嘀地响个不停。

上一次如此级别的发布会还要追溯到今年3月“两会”。

9月24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

按照历史规律，“十一”前一周往往是政策出台或落地的窗口期，2023年银行首次下调存量房首套贷款利率就是发生在9月25日，成为了放假前的红包，也为第四季度经济冲刺打下基础。而这一次，绝对“量大管饱”。

总结下来，政策（红包）分为三类：

1.加大货币宽松。包括下调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下调七天逆回购利率0.2个百分点，同时下调存款利率和贷款利率。

2.继续支持房地产。其中老百姓最关心的存量房贷利率，将降至新发放房贷利率水平，平均降幅0.5%。另外还有二套房首付比例下调到15%、3000亿元保障性住房再贷款的支持比从60%提高到100%等。

3.支持股票市场。首次创立证券、基金、保险公司互换便利，支持符合条件的证券、基金、保险公司通过资产质押，从央行获取流动性。

政策消息出台后，A股立马拉升回2800点，存量房贷利率下调成了热搜第一。深圳某知名房产中介公司的经纪人们，一大早就被客户的微信消息“轰炸”，纷纷询问政策细节，特别是一些改善型需求的客户。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昨天的新政，那便是“预期管理要拉满，情绪价值要给到位”。

所谓的“预期拉满”，指单一政策或难以扭转，但组合起来油门轰满，就是向公众表明要全力搞经济的决心；“情绪价值到位”，则照顾了被高存量房贷款利率压在头上的普通老百姓，留点余钱该买买，该吃吃，该喝喝。

意料之内：经济KPI和民生OKR

此次新政意料之中的事，在于降息和降准。很大程度上，这和央行要完成“经济KPI”有关。

上周智本社发布的社融报告就预测，两个信号表明了掌管货币的央行要做出反应。一是7月大会上的表述是“坚定不移实现全年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二是9月中旬，高层指示“努力完成全年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任务”。

加上国内当前流动性快速下降，资产价格持续低迷，房地产依然下滑，内需消费不见效的现状，身背5%增速KPI的央行，必然要狂轰油门。

从趋势来看，美联储降息后全球正进入宽松周期，给予了央行轰门的极大底气。

原本中美的经济周期和货币政策是分化的，国债利率低，美债利率高，钱都往美国流，中国想降息容易变得“首鼠两端”，而美联储宣布降息，推动了人民币升值，中美原本倒挂的国债利差有望逐步收窄，这样一来，中国资本外流和汇率的压力大大减轻，约束没了，也就打开了新一轮通过货币宽松刺激经济的空间。

同样在意料之中的政策是降低存量房贷款利率。今年以来，几乎所有叫得上号的财经媒体和经济学家都在谏言。如今千呼万唤始出来，是民心所向，更是银行和消费窘境的一次反推。

于银行而言，今年房贷违约断供的现象越来越多，银行甚至不敢收断供房，因为断供房会变成银行的固定资产，不再是一级资本，这使得资本充足率降低，直到银行的信用被下调——这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于疲软的内需而言，由于新增房贷利率和存量房贷利率利差过大，叠加“资产回报焦虑”，居民将现金流用于提前还房贷，自然压缩了消费。

银行提前还贷业务

而此次下调完存量房贷利率，央行预计将惠及5000万户家庭，平均每年减少家庭利息支出1500亿元左右。

假设全部存量房贷利率都得到充分调整，居民每年可节省利息支出2800亿元。过去四个季度，全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约70%，按照这一比率，理论上可增加近2000亿元的消费空间。

如果叠加8月底国家开展新一轮的“以旧换新”补贴活动（涉及汽车、家电、家装），可能会有不错的刺激效果。

经济KPI很重要，民生OKR同被重视。OKR的关键是一个无法被数据量化的目标——老百姓幸福不幸福，如何摆脱焦虑，这决定了每个个体敢不敢在上海北京体验美食，敢不敢投资创业，敢不敢结婚生娃......

然而，相比“9·24”新政中和老百姓有关、并不太意外的房地产部分，国家对股市的支持力度却大大出乎业界学者意料，比如对平准基金的研究、支持股票回购和增持等等，这些新的东西被视为引爆股市的关键。

9月24日，沪指创4年多来最大单日涨幅

或许正如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经济学家张明撰文指出的那样：

“房地产市场与股票市场持续下跌产生的负向财富效应是影响消费者信心的关键因素。相比于房地产市场的深度调整，通过股市回暖来带动消费者信心增强并进一步扩大消费的难度明显较低。”

牛市终于要来了吗？政策的每个字，都化作极具诱惑性的问号。

那么，除了股市，本次大礼包里，还有哪些“意料之外”的政策，接下来，我们就请经济学者们来聊一聊细节。

意料之外的货币放水：形势比人强

刘晓博

财经评论员

公众号“刘晓博说财经”

降准0.5个百分点超出了预期，而且央行还宣布年底之前还会再次降准，力度是0.25到0.5个百分点，这都是之前没有过的。相当于央行一次宣布了两次降准，力度是一次标准降准力度（0.25个百分点）的3到4倍。

仅这次降准就可以给市场增加长期资金1万亿元。如果年底之前再搞一次，则将再释放1万亿元资金。注意，这两个1万亿元都是基础货币，可以在货币乘数作用下，衍生出最多17万亿元的广义货币M2。

朱振鑫

渐近投资研究院院长

首席经济学家

此前市场对于降准的预期一直很高，但是对于存贷款利率的下调仍有一定的分歧。而央行直接用行动回应了市场的诉求：降准和降息同步进行。

降准很好理解，这次比较超预期的是将7天逆回购利率调降了0.2%，从原本的1.7%降低到1.5%。

存量房贷利率下调、降准、政策利率下调，有熟悉的“大放水”的味道，越来越像2014—2015年的景象。

虽然十年前和当下的基本面非常不同，但有一点核心逻辑是相通的：“通缩”久了必然倒逼大放水，放水+通缩必然导致资金泛滥、资产荒。再叠加人民币升值，资本流出少了，国内的钱更多了。

那么，钱多资产荒的最终结局是什么？答案是股债双牛。

当天的市场反应很能说明问题：股票先涨后跌再上涨，债券则是先涨再跌。

所谓股债双牛，就是依靠政策升级带来的“水牛”。

政策哪怕再不愿意刺激，在走差的基本面面前，“形势比人强”，仍然要妥协。因此只要经济不好转，我们一定能看到政策力度的逐步升级。

市场最终的结局要么是盈利好转的经济牛，这种情况下就是股牛债熊；要么就是政策升级的水牛，这种情况下就是股债双牛。目前来看，后者的概率可能会更高一些。

意料之外的股市：全部超预期

刘晓博

财经评论员

公众号“刘晓博说财经”

我认为真正引爆市场的，是平准基金的消息。

所谓平准基金，指国家拿出一大笔钱，设立一个稳定股市的基金。当股市下跌严重的时候托举市场；当市场过热的时候，适当减持，给市场降温。

一般来说，平准基金的规模必须要达到股市总市值的5%或以上，才能起到稳定市场的作用。以内地三大股市（上海、深圳、北京）目前的规模，如果成立平准基金，注入的资金最好能在5万亿元以上。

这5万亿元从何而来？如果只是把现有的国家队资金（汇金公司、证金公司、社保基金以及外汇局旗下的梧桐树、坤藤投资、凤山投资等）集中起来使用，起不到作用，因为并没有增量资金入市。

以目前的情况，只能通过发行国债募集资金的方式。如果这样做，就相当于投放了5万亿基础货币。这对市场的拉动作用就会相当大。

杨希特

安邦智库研究中心研究员

本次央行创新推出两项工具：一是证券、基金、保险公司互换便利，初期操作规模为5000亿元，未来可根据需要扩大规模；二是推出股票回购增持专项再贷款，引导银行向上市公司及其主要股东提供贷款，支持股票回购和增持。

从操作层面来看，虽然央行资产负债表未直接持有股票资产，但其实际上已经成为央行流动性投放和银行信用扩张的抵押品。这也是银行支持资本市场发展的一次业务创新。

而平准基金堪称重大利好，具有颠覆性影响，虽然正在研究阶段，但我认为它和降准降息有同样的影响力。

朱振鑫

渐近投资研究院院长

首席经济学家

股市大涨不只是因为存量降息，而是一揽子救市举措。这些举措不见得有多么大的力度和作用，但释放的信号意义极强。

目前的经济下行是长短期一系列压力叠加的结果，任何一个单独的政策都很难快速扭转。但这次的确不太一样，除了存量降息的实打实让利，更重要的是央行又开了一个口子：公开间接给股市输送弹药。

薛清和

智本社社长

首席中心宏观战略研究所副所长

央行将创设的互换便利和专项再贷款，不会改变A股的投资逻辑，但会推动更多的资金集中在央国企股，包括银行、煤炭、石油、电力、保险、券商等。

因为这类股息率在4%以上的央国企股很容易驱动贷款回购套利，按照今年银行股5%股息率计算，如果银行、险资向央行贷款或通过互换便利购买股票套利，仅息差就可以达到2.7%。

（小巴注：政策指出，央行向银行发放再贷款利率1.75%，商业银行给客户办贷款的时候利率会加0.5个百分点，也就是2.25%，与4%以上的股息率相比就有套利空间）。

薛洪言

星图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现阶段，股市长线资金的增量来源以保险资金、社保基金和企业年金为主，会上提到的“通过全面落实三年以上的长周期考核，提高监管的包容性”，有望进一步打开上述长线资金入市空间。

以险资为例，2024年6月末，我国保险资金运用余额高达30.87万亿元，持有权益比例大概在12%，提高1个百分点，就对应约3100亿元的增量资金。

意料之外的楼市：与二套相关

张波

58安居客研究院院长

去年存量利率的调整政策，针对的是首套，并且要求调整后的利率不能低于原贷款发放时所在城市的首套住房贷款利率政策下限。本轮预计对于二套存量更为有利。尤其是自2023年开始，不少城市二套房利率已经明显下调，因此本身存在更大的可调整空间，但由于二套房房贷利率各地执行的情况差异度大，具体还要视不同城市和地区的落地细则。

至于降低二套首付比例，其实已经预示着房价当下已经处于底部。一般来说较低的首付比例意味着购房者需要承担更高的杠杆率，如果房价再次出现大幅下行，将会直接影响到购房者还本付息，也或将进一步加大金融风险。

因此，在实施这一政策时，说明央行及相关国家机构对于当下楼市尤其是房价层面的判断已经更为清晰。

在建楼盘

刘晓博

财经评论员

公众号“刘晓博说财经”

二套房首付比例降低到15%，跟首套房持平，这是超出预期的。

具体执行起来，每个城市或有所不同，北、上、深很难做到这么低，征信差的购房者也很难享受如此低的首付。但绝大部分人、绝大部分城市，可以享受到。

我的看法是，股市大概率见底了。但楼市，一线城市还需要发布一轮新的松绑政策，至少上海、深圳、广州都需要，如果能马上出台，大概率在年内能见底。

二线城市高度分化，明年6月之后陆续见底，弱一点的二线城市，供应量大的，或许要到明年年底，甚至后年了。此外，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城市内部也是高度分化的，中心城区和郊区完全是两回事。

薛清和

智本社社长

首席中心宏观战略研究所副所长

考虑到居民债务负担，存量房贷利率与市场利率之间的利差至少80个基点，这次只下调50个基点，力度还是不及预期。

朱振鑫

渐近投资研究院院长

首席经济学家

这次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是通过“对6家大型商业银行增强核心一级资本”来完成存量房贷的调降的。

打个比方，如果银行是一家企业，降低存量房贷利率就是降低出售商品的价格，降低存款利率就是降低原材料的价格，这种情况下银行利润空间保持不变。

这次增强核心一级资本就是向企业注资，给企业更多的本钱去生产经营，通过更大的规模来弥补商品价格降低的损失。

主编 | 何梦飞| 图源 | VCG